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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长篇小说《清江北流去》之九:阴谋
本章内容提要:政治运动卷席羊圈山。支边队伍改为地方农场,新任场长乌米蛋调戏丹花,并让女队员每天开垦1亩荒地,否则不给饭吃。一东找乌米蛋说理。乌米蛋把一东打为反革命。在批斗中,一东巧遇淅川支边首长,并奋力营救。首长成功脱离危险。一东中弹后被群狼咬死……

    第7章 阴谋

春天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山上的雪化了,黑土地露出来,粘人脚。虽然夜晚还很冷,但春的气息已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人们对新的一年充满了希望。

四连各排在木连长、王一东的带领下,迅速投入到春耕生产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开荒,种玉米,种水稻。善良勤劳的淅川人,坚信这块高原上的黑士地是公平的,她一定会把最好的果实送给勤劳的人们。

三月上旬的一天上午,人们正在山上开荒,一群藏族人走进了羊圈山。为首的是一位藏族汉子,他黑黑的脸膛,高高的个子,眼眶很深,眼珠子深深地嵌在里面,乌黑乌黑的。这汉子领着人,到了连部,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连永光!连永光!”

连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群人离开连部,向卫生室这边走来。凌兰子坐在卫生室里,怀里抱着李丹花的孩子雪莲。开了工,丹花不愿意闲着,便把孩子托给凌兰子看管,中途回来给孩子喂一次奶。兰子一个人正寂寞呢,她乐意照看小雪莲。雪莲四个多月了,会看着凌兰子笑。兰子没事的时候,便逗小雪莲玩。

这群人闯进卫生室,用生硬的汉语大声问道:“连永光,连永光在哪儿了?”

凌兰子懵了。她是随连队从河南来的,全连新老人员她都认识,没听说谁叫连永光。

凌兰子说:“我们连没有叫连永光的人!”

那汉子说:“什么?你不认识连永光?别骗人啦,他是你们连长。你连你们连长都不认识?”

“你是说我们木连长,我还以为你说谁呢!”凌兰子笑了。原来,木连长姓连,他们平常都喊他木连长,竟把他的姓给忘记了。“木连长在山上领着大伙儿开荒呢!你们到山下找他去!”

那汉子说:“我们是羊坡区人委会的,来接管你们农场。这是新任场长,叫乌米蛋。你去把连长、指导员叫回来!”

凌兰子一听,顿时傻了眼。连队要改为农场,还是地方派来的场长。凌兰子抱着孩子,向工地走去。

工地离驻地有二里多路。凌兰子抱着孩子,一路小跑地来到工地上。李丹花见凌兰子抱着雪莲急匆匆地跑来,以为孩子饿了,忙迎上去,接过孩子。

凌兰子说:“木连长,木连长在呢?”

“在那儿呢,那个没穿衣服的人就是他,他干得正欢!”李丹花抱过孩子,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兰子对着木连长的背影,大声地喊,“木连长——,木连长——”

木连长听到喊声,扭过头一看,是凌兰子。他披上衣服,对王一东说:“兰子在喊我呢,走,过去看看!”

两个人踏着刚刚开出的松软的黑土地,向路边走来。

凌兰子说:“木连长,羊坡区政府来了一群人,说连队改为农场了。还派来了新场长,你快回去看看!”

木连长说:“上次,听三连的连长李永生说过改制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王一东见情况紧急,急忙对木连长说:“走,咱们回去看看!”

一行三人,大步流星地回到连部。乌米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见了木连长,大声道:“连永光同志,我们等了你半天了,你是躲着不想见,还是有意阻挠农场改制工作?”

木连长吃软不吃硬,见不得牛屄轰轰的人,便软中有硬地回敬道:“听说你们来,俺们就往连部赶。可惜没有长翅膀,要不,俺们早就飞回来!”

王一东怕把事情弄糟,忙打圆场,道:“对不起,对不起,工地离这儿远,来回三、四里呢,屋里坐,屋里坐!”

一行人进了屋,在炕上坐下。那位年长的当地人坐在了上位,先发了言。他说:“我是羊坡公社人委会副主席,我叫阿米乌。这次来,主要是农场改制。文都支边营改为文都农场,隶属文都区政府,业务上属总场领导。四连改为羊坡农场,场长由乌米蛋担任,隶属羊坡公社人委会领导。原连长连永光同志的职务自动取消。农场不设指导员,原指导员王一东同志任副场长。各排改为生产组,组长由羊坡公社人委会统一安排,原排长一律为副组长!”

乌米蛋说:“现在请连永光同志离开,我们场领导要开会!”

木连长站起身,抱起自己的被子、衣物,往炊食班肖力的宿舍走去。木连长没有想到,自己领着乡亲们辛辛苦苦地干,到头来落个这样的下场。木连长生气,愤恨。但木连长是军人,他懂得下级服从上级的道理。木连长心里道:“不让咱干场长也行,只要这帮人能真心为群众办事!”

事情大大出乎木连长的预料。改制过后,这群人很快把持了农场的要害部门:食堂、仓库、枪支、基层政权。乌米蛋制定了场规:每人每天开半亩荒地,完不成不给饭吃。场规实施第一天,不少人饿了饭,木连长看着心疼。

这天下午,李丹花在坡上开荒。到了半下午,胸脯憋胀胀的,非常难受。她丢下工具,回家给孩子喂奶。走到连部门口,被乌米蛋拦住了。

乌米蛋说:“半下午就回来了,想偷懒是不是?”

李丹花解释道:“乌米蛋场长,俺回来给孩子喂奶,要不,孩子会饿的!”

乌米蛋说:“给孩子喂奶?我看你是想偷懒!”

乌米蛋盯着李丹花的胸部。李丹花的胸高高地耸着,奶水溢出来,染湿了衣襟,两个圆圆的小块非常惹眼。乌米蛋看着看着,突然伸出手,向李丹花的胸前摸去。李丹花一把抓住了乌米蛋的手,大声地喊叫。乌米蛋害怕,只好松了手。

李丹花跑回医务室,又羞又气。凌兰子问:“丹花姐,咋的啦?”

李丹花咬了咬嘴唇,接过孩子,低声说:“没事!”

 

第二天,李丹花为了不再碰上乌米蛋,没有让凌兰子帮忙照顾孩子。她用一条围巾把孩子绑了,背在背上,上了工。晚上收工的时候,乌米蛋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你背着孩子干活,想偷懒是不是?”乌米蛋走上前,举起手,狠狠地打了李丹花一个耳光。

“你狗日的,老娘今天给你拚了!”丹花大声喊着,就往乌米蛋的身上撞。乌米蛋身边的人走上来,抓住了李丹花的胳膊。

栓子的媳妇王改焕走上前,对乌米蛋道:“乌场长,她是个女的,又带孩子,你就不要为难她了!”

“她偷懒。你,一样的大懒虫!”乌米蛋说着,一脚把李丹花踢倒在地。雪莲的头碰到地上,哭了起来。

女队员们愤怒了。她们一个个攥紧拳头,咬着牙,虎视眈眈地望着乌米蛋。

“咋?想造反不是?今天,一人一亩,干不好,不给饭吃!”乌米蛋领着人,气冲冲地走了。

“咱们不干了。她狗日的乌米蛋,简直就是周扒皮!”

“要是木连长当场长就好了!”

“王一东是软蛋一个,连自己的媳妇也照看不了。”

“王一东,王一东是副场长,他咋不为咱们说话呢!”

……

女队员们坐在工地上,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李丹花从地上站起来,对大家说:“一亩荒地,干到天亮也干不完。走,收工回家,我就不信他乌米蛋敢不给饭吃!”

晚上,场部掌了灯。女队员们端着饭盒来到食堂。食堂根本就没有做饭。乌米蛋几个人坐在连部的炕上,正喝着酒。李丹花问炊食班的老肖说:“饭咋没做好?”

老肖说:“不是没做好,而是没有做。乌米蛋不让做!”

“不让吃饭?咱们找他们说理去!”李丹花说着,领着10余名女兵,向连部走去。

李丹花问道:“乌米蛋,为啥不给我们饭吃?”

乌米蛋端起茶缸,喝了一口酒,擦了擦嘴,道:“一亩荒地完成了?完不成就甭想吃饭!”

李丹花说:“一亩荒地?你想逼死人不是?我问你,你来连队这么多天了,开了多少荒地?”

乌米蛋说:“我是领导,我的任务是管你们!”

李丹花说:“上哪儿找你这样的领导?我们在地里干活儿,你在家里喝酒。姐妹们,咱们把乌米蛋的饭菜端走!”

李丹花这么一说,十余个饿急了的女队员冲上炕,把桌上的饭菜、酒缸抢过来,跑了出去。

乌米蛋大声说:“反了,反了!去,把王一东给我找来!”

王一东正在各排的食堂里查看伙食。他要看看有多少乡亲们没有吃上饭。尤其是随亲家属,老的老,小的小,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他得想办法给他们弄口吃的。这些人都是他王一东的亲人。几千里过来,不容易。

乌米蛋派来的人在二排的食堂里找到王一东,急急地对王一东说:“王场长,乌场长让你回去!”

王一东问:“咋啦?有啥急事?”

来人说:“你老婆带着女队员闹事,乌场长让你赶紧到场部。”

王一东的心里一惊:这个乌米蛋,肯定又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团结奋进的一个连队,经他这么一折腾,弄得乌烟瘴气。前些日子,乌米蛋在区里“放卫星”,说四分场今年亩产能达到10000斤,不仅能够自给,还要向国家缴余粮。到了夏季,地里产的粮食不够向上缴,上面再断了供给,全场人非饿死不可!做为副场长,王一东给乌米蛋建议过,可乌米蛋不听。他说:“照你这样裹步不前,共产主义何时才能实现?”王一东说:“共产主义是干出的,不是吹出来的!”为此,场里开了几次会,批评王一东,险些把他打成右派。现在,女兵排出了事,他急忙往场部赶。

王一东一进门,乌米蛋便对着他吼道:“王一东,看你们河南人都是些什么鸟伙?还有你老婆,竟敢带领女队员闯场部闹事?”

王一东说:“乌米蛋场长,请你说话尊重些!全场98%的人都是河南人!”

乌米蛋说:“你说,这事咋处理?”

王一东说:“什么事?你从头说说!”

乌米蛋便把李丹花没有完成任务,场部食堂没有开伙,李丹花如何带领女队员们冲进场部,夺走他的饭菜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他把调戏李丹花的事省了过去。

王一东说:“乌米蛋同志,毛主席说过,一个人手伸出来,指头有长有短!她们是女人,如何能按统一标准要求她们?况且,你又给她们加了码!你明天去开荒,试试一天能开多少?不给饭吃,你这不是把她们往死路上逼?”

乌米蛋说:“王一东,你是场里领导,你得跟场部的意见保持一致,不能袒护自己的老婆,袒护她们!”

王一东说:“她们是谁?她们是群众!毛主席说,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做为一个领导,应该站在群众一边,时时刻刻为群众服务,为人民服务!”

王一东与乌米蛋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场部的外面,围了不少人,有女队员,也有男队员。

王一东大声道:“老肖,老肖!”

“来啦!”老肖早就站在门外,听到一东的喊声,从人缝里钻了进来。

“快,迅速生火做饭。要尽快让同志们吃上晚饭。当然,饭好了,喊我跟乌米蛋场长,我们都没吃呢!”

“是!”老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老肖转过身,低声道:“仓库不放粮,我是无米下锅啊!”

王一东说:“仓库谁在管着?让他立即发粮!”

老肖说:“仓库保管说,没有乌米蛋场长的命令,一粒大米也不发!”

王一东道:“乌场长,快发粮吧,大家不能都饿着肚子!”

“乌米蛋,发粮!”

“乌米蛋,发粮!”

……

屋外,群众们高呼道。

乌米蛋见局面失去了控制,只好大声对老肖道:“还站在这里干啥?还不快去领粮做饭?”

老肖得了命令,急忙走了出去。

王一东走出来,说:“大家累了一天,都回去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有啥事,明天再说。”

人们听了王一东的话,纷纷散了。

 

春天的夜,静悄悄的。羊圈山沉浸在夜色里,露出了模糊的山的轮廓。没有月亮。天上布满了星星。远处,不时传来狼的号叫,猴的啼哭,蛙的鸣叫。王一东睡着了。王一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家乡的丹江河里游泳,一不小心,腿抽了筋。抽了筋的王一东在河水里翻着滚儿。丹江水带着他,向下游流去。王一东想喊,喊不出声。想动,动不了。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声音低低地叫道:“一东,一东!”

王一东醒了,听出是炊食班老肖的声音。他推醒了身边的丹花。俩个人点亮了灯,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木连长、老肖俩个人。

王一东道:“快进屋!”

木连长说:“把灯熄了,别让乌米蛋他们看见!”

俩个人进了屋,王一东关了门。李丹花站起来,吹灭了炕头的油灯。

木连长说:“一东,乌米蛋正召集他们的人开会,研究如何对付你呢!老肖,你详细把情况说说!”

老肖便把在场部外面听到的情况,仔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老肖夜里起来小解,看到场部里正亮着灯,还不时传来时高时低的声音。老肖踮起脚,轻轻地走过去。隔着门缝一看,原来是乌米蛋在召开会议。羊坡区派来的人都参加了。老肖便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

乌米蛋道:“要尽快把王一东打倒。这个副场长已成为共产主义建设道路上的绊脚石!”

有人说:“这还不容易?把他打成右派,撤去他的副场长职务!”

有人道:“王一东在队员中的威信高,他不当副场长,队员还是听他的!”

有人提议道:“听说,王一东的出身不干净。他父亲是资本家。他在河南呆不下去,才跑到咱循化撒拉。我看,把他当成特务抓起来,送到监狱里去!”

乌米蛋道:“这个主意好。可是,抓特务得公社人委会、公安部门批准才能抓!”

有人建议说:“这还不容易?你给公社人委会写封信,就说咱四分场发现了国民党特务。把王一东的出身写上,再把他阻碍分场建设共产主义的罪状写上,保准成功!”

肖大力听到这儿,急忙跑回去向木连长汇报。俩个人穿好衣服,来到场部外面。乌米蛋已写好了信,正派人往羊坡区里送。木连长见事情严重,就拉着老肖,直接往王一东的住地走来。

王一东听了老肖的话,皱着眉头,说:“他们这是要斩尽杀绝啊!”

老木说:“一东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认为,你现在最好离开这里,先躲一躲,避避风头再回来!”

王一东说:“我不能走。现在,全场就我一个河南人是领导,我得跟他们斗,跟他们争取粮食!没有粮食,是要饿死人的!”

老木说:“连队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想办法。你跟他们争,能行吗?他们要把你送到监狱,要置你于死地呢!”

王一东不说话啦,李丹花已经在“呜呜”地哭。

木连长说:“事不宜迟。老肖,你回食堂,悄悄拿点吃的,让一东路上吃!”

老肖听了,便站起来,要出门,王一东拦住了他。王一东说:“我不能走,我一走,场里的领导全是他们的人,自此,再也没有人替咱淅川人说话了:我一走,白的也被他们说成是黑的了。这样正中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俺身正不怕影子斜,俺相信政府。”

第二天,一轮红日从羊圈山的山顶上钻出来,把金灿灿的光芒洒到雪山上,分外耀眼。乌米蛋起了床,派人去看王一东。他要把王一东看好。等到公安局的人一来,就把王一东铐起来,带下山。好容易等到下午,羊圈山来了三匹马,马上坐着羊坡公社人委会及公安局的人。

乌米蛋把领导请进屋,坐下,迫不及待地汇报说:“王一东是国民党特务!”

阳坡区人委会阿米乌副主席对乌米蛋道:“你有证据没有?你说说,他有哪些不正常的表现?随便诬陷好人,可是要负责任的。”

乌米蛋说:“昨天晚上,王一东带领女兵闯场部闹事,想造反。还有,他父亲是资本家,他是他父亲派来咱边疆卧底的特务。俺发现这一情况,就立即派人下山汇报!”

公安局的人说:“人呢?”

乌米蛋忙派人去找王一东。王一东走进连部,镇定自若地说:“有啥事?”

公安局的人掏出手铐,在桌子上敲着,恐吓王一东说:“有人举报你是国民党特务,你快把你的余党及电台、武器交出来!”

王一东道:“我不是,请你拿出证据来。”

公安人员说:“你是不见管材不掉泪。乌米蛋,你派人把他看好了,其余的人跟我一起去他的家里搜查,如果搜出电台、武器,他就没说的了。”

乌米蛋大声道:“是!”

公安人员把那一间小屋搜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搜着。

公安人员说:“乌米蛋,你不是说,已经掌握了王一东是特务的真实证据吗?证据在哪儿?快拿出来!”

乌米蛋说:“他带领人员闹事,他父亲是资本家!”

公安人员生了气,大声说:“乌米蛋,你这是犯了诬陷罪,你懂吗?我们经过调查,昨天,你不让女队员吃饭,才发生了王一东闹事的事。诬陷罪,少说也要判你个十年八年的。”

乌米蛋软了。他没有想到,一封信捅出个大漏子。他向阿米乌副主席看了看。阿米乌副主席坐在炕上,嘴里噙着烟。借点烟的机会,向乌米蛋使了使眼色。乌米蛋明白,阿米乌副主席是让他向公安人员求情。

乌米蛋下了炕,“扑通”跪到了炕下,说道:“公安同志,我错了,你们就饶了俺乌米蛋吧!不是俺乌米蛋诬陷好人,实在是俺乌米蛋立功心切啊!”

阿米乌看了看公安人员,道:“起来吧,你这是诬陷,你要写检查,写出深刻的检查!但是,王一东是资本家的后代,关于他在新社会的表现,我们要派人到淅川去外调,在问题没有查清楚之前,王一东暂时停止工作,随我们一起回公社接受调查。”

乌米蛋没有打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好在把王一东撵出了农场,以后再也没有人闹事了。

王一东要随阿米乌下山,丹花不放心。

王一东说:“咱们要相信政府。”

木连长来送行。一东对木连长说:“我走后,你让兰子、丹花她们回女兵宿舍住。单独住不安全。这群乌龟王八蛋,没安好心!”

木连长说:“行,我明天就安排!”

王一东对李丹花说:“我这次走,也不知道能否活下来。你等我一年,要是不回来,你就再找个人!”

李丹花说:“我李丹花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啥时间不回来,俺等你到啥时间。”

王一东说:“不要!我虽然不是他们说的国民党特务,但我是资本家的后代。就这一点,我永远也抬不起头!我本来想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社会主义建设者,没想到……”

王一东的眼睛湿润了。他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证明给羊圈山看,给党看,给毛主席看,看看自己的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木连长的眼里已经有了泪,他道:“别说了,快走吧,要不,乌米蛋还以为咱们在捣啥鬼呢!”

王一东向众人告了别,上了阿米乌的马,向山下走去。

李丹花站在路口,望着王一东。王一东渐渐消失在山洼里,看不见了。她回到自己的小屋,用被子捂住头,在被窝里小声抽泣着……

 

羊坡公社人委会的大院里,稀稀落落地站了百十名当地人。有土族,有撒拉族,也有藏族。土族的男人们戴着狐皮帽,穿着布袄,系着腰带。女人们穿着大红色的百褶裙,戴着“马鞍”型的帽子。撒拉族的男人们带着小白帽,身穿长袍,女人们戴着花花绿绿的头盖。藏族人穿藏袍,戴毡帽。

一群人被架上主席台。王一东胸前的牌子上写着“资本家狗孙子”。还有一位淅川人,胸前挂着“右倾分子”的牌子。除此之外,台上还站着其它几名当地右倾分子。

先文斗。主席台上的主持者先批,接着其它人轮流批。叽哩呱啦的,一东听得不大懂。大意是右倾分子、共产主义建设的绊脚石,资本家的孝子贤孙等等。但是,有一件事一东听明白了,跟自己站在一起的那个淅川人,叫王保娃,是淅川移民的总指挥。黄南自治州对兵团进行改制,建设兵团改为总场,营为分场。兵团一改为场,就纳入了地方编制。这时,黄南大跃进闹得正红,各县争相放“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一些县,玉米亩产已经达到10000斤。王政委的心里有一杆称,那称锤就是淅川20000多移民。动了定盘星,称锤就会落地,移民就会遭殃。他深知淅川移民底子薄,各营的存粮很少,还要靠国家的移民补助粮度荒。这样的“卫星”放不得,弄不好要出人命。王政委不放卫星,“右倾分子”的帽子很快扣到了他的头上,被撤了职,被拉到地方去批斗。王一东想,一定要保护好王政委的安全,王政委是淅川移民的魂儿,一支队伍,没有了魂,就会丧失生命,丧失战斗力。

接着是武斗。王政委、王一东跟其它几位右倾分子一起,被一群当地人绑了起来。人群里,有的扔泥块,有的吐吐沫,有的扔烂鞋子。会场上,一片混乱。

天黑了,参加批斗会的人们渐渐散去。王政委、一王东等人被捆在了马棚里。王一东在马槽上把自己的绳子磨断,把几个人身上的绳子一个个地解开了。

王一东说:“咱们逃走吧,在这里,会被他们折磨死的。”

王政委被折腾得连半点力气也没有了,他两腿发软,走不动路。王一东背着王政委,跟其他几位当地人一起,悄悄摸出了公社大院。外面,有人接应其他几位当地人。他们牵过来一匹马,给了王一东。其中一个人用生硬的汉语说:“快骑上马跑,要不,会被他们追上的!”

王一东说:“谢谢你们。”

当地人说:“你是一个好人,真主会保佑你们的,再见!”

几个人上了马,飞驰而去。王一东把王政委扶到马上,自己也上了马,挥动马鞭,向四连的驻地驰去。

公社的人发现右倾分子逃跑了。他们骑着马,拿着火把,分头追去。王一东骑着马,把王政委紧紧地抱在怀里,使劲地挥动着马鞭。风,在他的耳边呼呼地响。身后,还有叫喊声、马蹄声和枪声。

王一东骑着马,过了清水河。追赶的人近了。前面有两条路。一条小路沿着山洼,通往四连驻地,一条路通往山顶

。王一东勒住了马,说:“王政委,我掩护你,你先走。沿着这条路,前面是四连住地,那里有咱淅川人,在那里最安全!”

王政委说:“你别管我,快把我放下,你一个人走吧!”

王一东跳下马,用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一打,马驮着王政委,沿着山洼,箭一般地飞驰而去。

人群跟上来了。王一东调过头,向山顶上跑去。他边跑,边大声地喊。人群听到喊声,便围了上来。王一东钻进了树林,在树林中藏了起来。

人们没有发现王一东,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这时,王一东感到腿部一阵钻心地疼。一摸,摸到了一把又热又粘的液体。王一东知道自己中了弹。他撕下一片布,把伤口扎住。慢慢地,王一东昏了过去。

一弯上弦月,像一条弯弯的小船,挂在树梢。无数颗星星布满了天幕,亮晶晶的。农历三月,淅川的桃花已经开了。可循化撒拉的夜还是零下十几度的冷天气。王一东被冻醒了。他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林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远处,偶尔传来狼的嚎叫声。

王一东扶着树,站了起来。他不能坐在地上等到天亮。那样,他会冻死的。他扶着树,一瘸一拐地向树林外走。他想,走出树林,找一户人家住下,天亮后再想办法回营部,或者回到四连驻地。

王一东拖着条伤腿,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每走一步,伤口便钻心地疼。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滴到地上,冻成了冰。他忍着疼,慢慢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

王一东的脸上出了汗,头上蒸腾着热气。血的腥味在夜风的吹拂下,很快散到树林的各个角落。两只野狼闻到了血腥味。它们用灵敏的鼻子嗅着,一路寻来。

一只狼堵住了王一东的路,那蓝莹莹的眼睛,流露着凶残的光。而另一只狼,则悄悄地绕到王一东的身后。王一东靠在树上,站住了。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与前面那只野狼相互对视着。野狼与王一东相持了半个时辰,掉过头,向前走。王一东的心松驰了下来。他挪着步,刚要向前走,身后那只狼突然向幸福发起了进攻。

王一东没有防备,被野狼扑倒在地。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了起来,挥动着手中的棍子,向狼的头部狠狠地打去。狼的头被王一东打了个粉碎,血溅满了一东的身子。棍子也断成了两节。另一只狼见同伴被打死,调过头,嘶叫着,钻进了山林。

王一东扔掉了手中的棍子,挣扎着向山林外爬去。王一东爬出林子,发现自己已被一群野狼包围了。他从地上抱起一块大石头,向头狼狠狠地砸去……

王保娃骑着马,来到四连驻地,刚好碰到炊事班的肖大力。王保娃从马上下来,见肖大力是淅川人,便喘着气,对肖大力说:“我是淅川的王保娃,快让你们连长带人去救王一东,他可能被阳坡区的人包围了。”

肖大力不敢把这事报告给乌米蛋,他带着王政委,直接去找木连长。木连长一听,忙把王政委安排好,带着人,悄悄离开连部,向山下跑去。李丹花听说王一东危险,要跟着去。木连长不让他去,说:“你照顾好小雪莲,黑灯瞎火的,你去不方便。”李丹花不。他把雪莲交给凌兰子,跟木连长一起上了路。

当木连长一行找到王一东的时候,王一东已被狼群啃得直剩下几根骨头和几片破衣服。李丹花看着王一东的残骸,大喊一声,便昏了过去。吕栓子掐着李丹花的人中,好一阵子,李丹花才慢慢地醒了过来。李丹花醒过来,便哭着往尸骸上扑。吕栓子从后面紧紧地拉住了她。

李丹花大哭起来。丹花,可怜的丹花,她的哭声激荡在山谷里,鸟儿听了,也跟着哭泣;她的泪水洒在山林里,树木也陪着她落泪。王一东,愿意把自己变穷的王一东,愿意把自己炼成铁炼成钢的王一东,愿意把自己的青春献给边疆的王一东,年迈的双亲还在家中盼着他,盼着他归来;年轻漂亮的妻子在等着他,等着他回来;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还要沐浴他深深的父爱。可是,他丢下这一切,走了,永远地走了。

木连长脱下自己的军大衣,把王一东的尸骸包了起来。全队的人愤怒了,整个分场的淅川移民愤怒了。他们抬着王一东的尸体,来到了羊坡公社的大院。全营的移民听说后,也都从四面八方赶来。冲动的淅川人,手持棍棒,把阳坡公社大院围了起来。

羊坡公社的民兵也集合在一起,他们戴着白色小圆帽,身穿青夹袄,趴在公社人委会的围墙上,枪口对着院外黑压压的人群。

一场流血事件随时都可能发生。

王保娃站在大局的高度,自己站了出来,与循化自治区派来的领导一起,劝说支边移民,妥善处理一东的后事。支边移民看到王政委出了面,便有理有节地退了回去。

王一东埋在了羊圈山上。丹花把柳树移到了王一东的坟前。李丹花没有哭,没有落泪。她的泪流在心里,把心都浸苦了。

李丹花想死,但她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她还有小雪莲,还有王一东的亲骨肉。羊圈山不相信眼泪。李丹花要活下去,要把小雪莲养大,要让小雪莲知道发生在这羊圈山的悲惨故事。

小柳树发芽了,长高了。

李丹花抱着雪莲,在柳树旁低声道:“一东,柳树发芽了,这是咱老城墙下的柳树,你看看吧!你说,看到它,就像看到故乡,看到故乡的老城墙,看到故乡的奎星楼!”

大地无言。

一阵风吹来,柳树的枝条在风中飘舞。丹花的心也随着那柳枝,飘呀飘……(作者:田野,未完待续)

下章内容预告:剃头匠胡大瓢逃跑被抓,乌米蛋要杀一敬百。丹花挺身救人。乌米蛋让队员在羊圈山伐木开荒,贩卖木材,中饱私囊。雪山崩裂,100余名支边人员被雪山埋到了山沟里。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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