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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散文天地 • 童年的零食 || 总第1729期

散文·精品














童年的零食

作者/闫好丽(河南)

童年太贫乏,对家乡食物的记忆很少,回忆中的味道,有我居住过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城市都会有一两道牵绊着胃的食物,比如洛阳的羊肉汤、驴肉汤、豆腐汤、丸子汤,开封的方记烩面、粉浆面条和豆腐串夹饼,成都的蹄花汤、跷脚牛肉、豆花火锅、冰粉凉糕、汪氏红烧肉、豌豆黄、杂面钵钵鸡,上海的青团、荠菜大馄饨、腌笃鲜学校的鸭血粉丝汤、图书馆的羊肉粉丝汤和大刀凉皮卷皮。

在匮乏之中,不甘寂寞的孩子们发明了无数奇奇怪怪的零食,吃得津津有味。第一款浮现在脑海的零食相当匪夷所思——油炒红辣椒加白糖,从家里油腻腻的辣椒罐里挖两勺红辣椒,撒一点白糖,包在废弃旧课本撕下的纸里带到学校,小伙伴们课间休息时围在一处一人伸一根手指,一边蘸着嘬味儿,一边叽叽喳喳聊天,一小包,能吃几个课间。

刚从井里打上来的井拔凉水,凉津津的,一口下去,清冽甘甜。一毛钱买一包糖精,一碗井水,倒几滴白醋,洒几颗糖精,用搪瓷勺搅拌均匀,喝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醋味和糖精浓烈廉价的甜,却是儿时夏日最好的自制汽水。

腌辣椒,家家户户都在墙角空地种菜,辣椒、西红柿、茄子、豆角是标配。从菜园里偷偷摘两个青椒,也不冲洗,直接用手掰开抠出白色辣椒籽,撒上盐,用课本纸包得严严实实,藏在爸妈找不到的角落,等一两个小时后取出,纸包被腌渍出的辣椒水浸透,腌辣椒浓烈的气味溢出,带着新鲜菜蔬才有的青草气,放在鼻尖嗅着,偷偷食之,十分满足。有时爸妈下地干活,哥哥也不在家,我就光明正大做这些事,心中溢满不可言说的快乐。

花生碎最受小孩喜欢,我和哥哥最爱的是将晒干的花生剥壳,剥出几十粒花生米,寻一本废弃而厚厚的旧课本,将花生米夹在书中,倒一把南德(一种古早的调味料),合上书,用砖头或石块一直砸,砸到花生成碎,与南德的咸辣融合,找一张干净的纸包起来慢慢吃,末了,还要把手掌舔干净,意犹未尽。

芝麻盐儿是奢侈品,芝麻产量低,每年打好的芝麻一半拿去邻村的芝麻磨坊榨油,一半装在一个塑料罐子里密封起来,夏天时做芝麻盐儿。芝麻小磨香油,一小瓶吃一年,凉拌菜或者吃蒜水捞面时滴上一滴,锦上添花,让平平无奇的饭菜即刻香味逼人。芝麻盐儿,爸爸心情好时才做。烧锅,倒少许油,将晒干扬净的芝麻倒入,小火慢焙,这是需要耐心的活儿,稍不留神火大了芝麻会糊掉发黑发苦,必须小火不断翻搅,直至香味完全逼出,倒在案板上,撒上盐粒,俟凉,用擀面杖碾碎,盛在橘子罐头的空瓶里。橘子早已被吃掉,瓶子不舍得扔,作为厨房必备的容器。盛在橘子罐头里的芝麻盐儿,吃红薯面条时撒一勺,香极了。馋得没东西吃时,也会偷偷倒一把吃,很过瘾。

中小学离家很远,上学路上有一段土路临着人工渠,路旁是庄稼地,秋天总有人家种绿豆。刚生绿豆的新鲜嫩豆荚很好吃,带皮嚼有淡淡的清甜。绿豆成熟期长,开着花结着果,嫩绿豆能吃上一整月,皮老了,剥开皮生吃也很香。有段时间,我从土路拐到柏油马路时,总能碰到从另一个岔路口走路上学的同学旭旭。她白而瘦,手指细长,带着有钱人家女孩子的矜持与洁净,每次碰面,我都拿着一把嫩绿豆荚,看到她或者她看到我,互相叫着名字去上学。小学毕业后,她随家搬往城里,我再也没见过她,关于她的记忆,和那年秋天的嫩绿豆荚紧紧缠绕。

那条土路不知哪一年长了一棵野酸枣树,第一年很小,果也少。无人修剪,野酸枣树长得很快,第二年结了一树果,迎着秋阳每天红一些,我上学路过就摘一把,从刚刚泛白就开始摘,直到北风把枣子风干成一层皮。直到现在我都喜欢小酸枣,每到秋风吹起时都会怀念小酸枣的味道。高一时中秋节后返校,后桌的男孩递给我一把红枣,说是上山摘的,没多久那个男孩转到理科班,我没记住他的名字,也没再见过他,只记得他给我的一把小酸枣,每一颗都红彤圆润,带着秋天山野的气息,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多年后我怀念小酸枣,网购了两斤,吃来全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红山楂和黑色的棠梨、绿色的野葡萄,是山里秋天的馈赠。棠梨和山楂的花都是白色,很稠密,给荒凉的沟壑带来莫名的诗意。春天时和小伙伴下地挖野小蒜,山崖上开着一树树棠梨花,挖一把小蒜,折两支棠梨花回家。棠梨花找一个啤酒瓶灌水插起来,小蒜摘洗干净切碎,放上食盐、辣椒面儿、味精腌起来,一顿下饭菜就有了。去外地读书后看到山楂上市也会买上半斤,水果超市的山楂个头很大,味道却不及山里野生的。

立秋过后,每逢下雨,田野里大牙土天牛便四处出没,沿着沟渠放牛,牛在无水的人工渠里啃草,无须看管,沟渠两岸的玉米地里一下午能逮几十只。用盐水泡一晚,重油重盐炒食,味道很好,类似蝉刚从泥土里爬出未蜕壳前的滋味,在缺肉的年代小孩们最喜欢逮来吃。

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是灵芷嬢嬢家所开,灵芷嬢嬢皮肤白皙身体娇弱,从不下地干农活,守着小卖部过活。手头偶尔有一毛钱,最欢喜的自然是袋装冰汽水,灵芷嬢嬢拉开冰柜,小孩们趴在上面仔细挑拣,寻找冻得最瓷实的一只,找到了便伸手把皱巴巴的一毛钱交给灵芷嬢嬢。炎炎夏日手里拿着冰袋,用牙咬开一个小口,太冰了,两只手换着倒腾,吸溜吸溜吮吸化掉的一点点水。没钱的小伙伴们关系好的换着吸,疏远的只能站在一边带着艳羡的目光看,暗暗发誓一定要攒够一毛钱。

我的邻居筱筱家收破烂儿为生,家里有很多收来的旧书和废铜烂铁。她常常趁家人不注意偷一两块铁揣在怀里,有时也藏在我家门后,等上学时顺路取走,拿到收购站卖掉,卖个两毛三毛的,买瓜子买山楂片买八仙过海买不常吃的小饼干小糖果。男孩们获得钱的渠道更多,他们会逮蝎子,一只蝎子五分钱,跑到山上去,一天能捉十来只,装在玻璃瓶里,卖给收蝎子的人。我既不会逮蝎子,家里也无废铜烂铁可卖,只好寄希望于给家里大扫除时在沙发或床底下捡到一角钱,我还真的捡到过几次。给爸爸妈妈洗衣服,爸爸的口袋里常常有钱,我却从不敢私自吞下,尽管爸爸并不记得数目,尽管有时洗衣服家里并没有人,我也老老实实把钱一分不少取出,等爸爸回来交给他。

毛尖在《过暑假》里写她和弟弟为了看电影吃冰棍儿如何攒钱,卖废报纸废牙膏管子而外,也到小菜市场给人剥毛豆,有一次和弟弟联合把家中的大铜锁偷偷卖掉,得了五元钱,居然没被家人发现。匮乏的年代,为了吃,每一个小孩可能都有过冒险,有过小小的偷窃。我的导师,一位谦谦儒雅的大学者,曾在聊天中讲起,小时候没得吃,嘴馋,将妈妈珍藏的阿胶枣吃个精光,把炖猪蹄的内瓤挖空伪造现场,被逮到后狠狠挨揍。

漫长的冬天来临,家中人围坐一处烤火取暖,拿一把玉米粒或者花生,火钳夹起一颗颗放在火盆边沿,要随时用树棍儿拨来拨去,玉米“啪”的一声爆起,成为玉米花儿。偶尔烧到好柴,余火成炭,一两小时不灭,埋进去一两只红薯,表层的余灰黯淡,小棍儿拨一拨,露出内里赤红的炽热。那时大奶奶尚健朗,常去我家,她性格温和,手上总不闲着,纳鞋底儿、搓棉线、剪袼褙,我偎在她身边打下手吃零嘴儿,听她讲大爷爷和爷爷年轻时的故事,冬天在记忆里温暖绵长。

大奶奶过世很久了,依偎在她身边吃爆玉米花却仿佛是昨天的事。

家在华北山区,早年最主要的粮食作物是红薯,千禧年后改为大规模种植小麦和玉米,一年两熟,芝麻、豇豆、绿豆、黄豆、花生之类副粮,麦收后也会拣一分二分的小地块种植,自家吃。种红薯的年代,红薯成熟后挖出来直接用刨子刨成片就地摊开晾晒,如若遇到脆甜红薯,直接生吃,家乡俗谓出红薯。红薯片通常大太阳下三五天才能晒干,晒干后易于保存,磨成的粉就是红薯面。埋在地里的食物,再仔细的农人也会偶有遗漏,秋收时节,常有老人下地溜红薯、花生,在别人收获过的地里捡漏。麦子装在架子车上往家拉,也免不了收拾不干净,常有老人下地捡麦穗,一个夏天,也能攒几十斤,等换西瓜、换桃子、换苹果的三轮车来,回家舀一塑料瓢麦子出来,换几斤西瓜或桃子吃。

七八岁时,性别意识尚不分明,我整日跟着两个哥哥玩。初冬,我和两个哥哥同莉莉与她哥哥拿着袋子一起下地,灰蒙蒙的天底下是灰色的原野,庄稼已经收割,衰败萧瑟。说是溜红薯,也是小孩们无所事事的一种游戏。那天运气真好,挖到别人家地里遗漏的好大一窝红薯,足足三块,玉米地里还寻到一截老玉米,我们都很兴奋,哥哥他们负责刨坑,我找柴。这个季节最不缺柴,田塍边堆着农人尚未收回的玉米秆,沟渠边也有许多干草。坑挖好后将红薯埋进去,大而粗的柴禾架在上面,底下塞一把干草。莉莉的哥哥有一盒火柴。北风呼呼吹着,火柴刚划着就被吹灭了,我们围成一圈挡风,好容易点起火,几个人忙乱着添柴。半小时后,用柴火棍儿从火堆里扒拉出红薯,烤糊了也不介意,用脏兮兮的手掰开,一人一块。时隔多年,那天的事还异常清晰。烤红薯的味道在记忆中永难忘怀,多年后读大学,正值家中艰难,需要自己赚生活费,学校东门外烤红薯的摊子冒着热气,冬天的夜晚走过,一次次被烤红薯香甜的气味诱惑,最终一次也没有买。

九岁过年时我又跟在哥哥后头玩,他们开始嫌弃我是女孩子,不愿意带拖油瓶;我害怕放鞭炮,而那是他们最喜欢的游戏。长大后的日子很快很快,小时候的云走得很慢很慢。待在田里看云,云聚散着,人随着树影移动,太阳西斜,一天才告一段落。经年看不到日出日落,不愿花一点时间看云,时光流转不在心间,只有手机上的日历提醒着季节的变迁。

我和哥哥再次一起烤肉一起下河捞虾,是三年前的初夏,疫情原因他得以在家办公,我未能返校。哥哥嫂子趁机带小孩回老家小住,竟是久违的兄妹家人相处时光,只是他已成家,我们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疯玩。收割完麦子后的炎热午后,开空调也觉闷热,二哥提议下河玩,带着地里挖来的蚯蚓、捞虾的小滤网,和超市买来的饮料、薯片、奥利奥饼干、奶酪棒等各色零食,二哥骑三轮车带我们浩浩荡荡来到庞窑村的溪边。溪水像二十年前一样清澈,从山里淙淙流过沟壑,树荫蔽日,隔绝着夏日的阳光,清澈凉爽。只是这溪水已不是童年时常玩的那条河,名为白绛河的河水经历过煤矿开采后的黑水河阶段已经干涸断流,两岸的沼泽地和稻田也早已不见。庞窑村这条小溪,不知何以二十年光阴走过依然清澈。夏日炎炎,树荫下的小河边,清凉而多蚊虫,嫂子是城里人,对乡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同哥哥溯溪而上走了很远。

在小河里捞虾踩水玩得不亦乐乎的,是大哥八岁的儿子小博同二哥五岁的儿子小哲,玩累了两人一起喝着冰红茶吃薯片。隔着长长的光阴,恍然间从他们身上看到当年我和哥哥下河摸鱼摸螃蟹捞泥鳅的日子,只是,我们的零食大多来自山野,或者自制,他们大约已经不能理解,他们从小吃的是现代工业化产业下的标准零食,全国统一。

漫步在城市的雨中,所有人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雨中紫薇花的颤抖,没有人怀念紫色梦幻的黄昏,我们终年看不到好看的夕阳。生活越来越便捷,人与自然越来越远,远离大地和泥土的人群,漂浮在城市上空,游魂一样四处飘荡。每一个居住过的城市,都在身体和灵魂中留下些许印迹,每个人走在街上,都带着半生的回忆。童年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童年的零食也早已远去,只是一代代人在孩童时期对零食的热爱,从未改变。

【完】

【作者简介】闫好丽(1989-),女,河南洛阳人,复旦大学文学博士,国防科技大学人文系讲师,作品散见于《牡丹》《书屋》,《艺术启蒙》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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