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大家陈寅恪先生近晚年时写过一首《忆故居》,其中有句:“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读到这句诗时,我已在高原生活了二三年,沉醉于对孤独的把玩和擦拭。想象一下诗中那个人吧:他站在某处海角天涯,像一生无数次那样,沉醉于夕阳,突然一个激灵:我怎么在这里,这好似从宇宙中脱离出来的时空里?
那时候我不会想到,仅仅一年后,世界便发生了巨大变化。每个人为适应这种变化,调整自己的人生走向。我来到成都,开始从事教育媒体,成为一名记者。
在以古典诗教为题,书写诗词教育家叶嘉莹先生时,我感动于她在生活重压下,始终保全士人般的家国情怀,以及不事声张、自我接纳的弱德之美。我为文章写下标题:鸿飞无问西与东。
从自身出发,我盼望教师朋友、读者们,能像叶嘉莹先生一般,从古典诗词中汲取自己的那份力量。
正如本期封面人物、叶嘉莹的恩师顾随先生所说,文学要和人之生命、生活发生关系,人当努力生活,在人生战场上,要七进七出。
顾随先生,用自己经历风云变幻的人生,印证了这一点:人的生命一旦和诗文、和美发生关联,就会形成一种奇妙的、互为因果的关系。
我的诗词启蒙,开始得潦草而偶然。记得那是一本已经翻破了皮的宋词选,封面是一幅水墨画——显然比十岁的我年长。
一得闲,我便拿起来念,最喜其中的李煜、李清照、苏东坡、辛弃疾、蒋捷,尤其李煜的名篇《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无师自通地,我一遍遍大声诵读出来。并不晓得其中隐曲,只是觉得浑身舒服,像被温水浸泡。直到妈妈在厨房挥动锅铲的声音,将我的声音湮没。
再后来到高中。几轮模拟考下来,能考多少分,能读什么样的学校,大家心里都有数了。上课,于是从 “喂饭”变成“自助餐”。
不知从哪里,我得来一本辞海般厚的全宋词,一到语文课上,老师在上面讲题,我将三十厘米高的书墙挪上几寸,便可轻松地沉入那个与练习册无关的世界。
就像电影《黄金时代》中的萧红,流离日本,生着病,举目无亲,外头还下着雪,但她却说,风物有情,无人打扰,可安心过自己的生活,“未尝不是我的黄金时代”。
现在,我将钟爱的诗人们,按文风或年代排列,收在书架上。某些晚上,诸事完毕,台灯一开,他们便来和我相会——诗词,就是这样一间房屋,即使再小,只要它洁净、充实、丰厚,便可以此迎接与抵挡一切。
诗词,及一切美的事物,让人知道,翻过书墙,越过现实的围栏,生命之外还有生命,世界之上另有奇观,并且,值得我们去追寻——关于它究竟是一处具体的远方,还是一种人生志向,或一种至高的信念,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是我在成都的第三年。两天后,又将是新的一年。一元复始,一切仿佛都在酝酿着一场深刻的更新。2023,让我们一同期待,变化的发生吧。
审 | 周春伦
排 | 彭运康
图 | 凯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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