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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 | 要一颗诗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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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25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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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可亲,来自他常以一个现代人的角色生活。看他日记和书信,吐槽学校人事、谈论恋爱问题、呼朋唤友吃羊肉锅,渐渐会忘记他的教师、学者身份,而将他视为一个未曾谋面的老友。但他终究是以作品,尤其文论为最大成就的,如周汝昌说,“现代的刘勰”。

那么,生活与诗,道与术,顾随先生是如何做到在其间自由转换,为后人又留下何种启迪呢?


顾随手书

1

文学,人学

同样以博学风趣为人所知的木心曾说:“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说的正是文学之本色,在于联通生命之间的感觉。在顾随先生看来,文学评论亦如此:“一种学问,总要和人之生命、生活发生关系……凡讲学,若成为一种口号,则即变为偶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从这点出发,他比较了中西方文化看待 “生命”的不同态度。“吾国诗人亦未尝不自人生出发,只是入得不深,感得不切,说得不明……中国民族性重实际,人生色彩不浓厚,若谓幻想,又无但丁《神曲》及象征、浪漫的作品,若'玄’起来,西洋人又不懂。”

大约是浸润古诗词太久,爱到深处,难免像对待自家珍藏,常常拿出来赏玩一番,发现这件不尽美,那件也有微瑕。

比如他说李白,“生活太浅,思想既不深,感情亦不甚亲切”;杜甫呢,“入生活深,有感情,但在言有尽而意无穷方面,不如陶渊明”。比如他评南宋词,就一个字,“瘟”;《聊斋志异》呢,“贫”;还有他敬佩的鲁迅先生,也直言不讳,“收拾得头紧脚紧,一笔一个花”……

见多了四平八稳、一团和气的文学评论,乍一受到这样的“棒喝”,难免疼痛,想想却又会心。只因顾随站在文学的交叉路口,无论往哪个方向,总能看见那些大作家,讲透他们的好处,也点出他们的败笔,恰似木心诗言,“人在江湖身由己,曲逢周郎弦不误。”

从文论史的角度看,顾随之生命文学理论,既超越了古典诗学,同时也将王国维的 “境界说”,及周作人、林语堂承自晚明的 “性灵文学”,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诗学研究者江弱水这样说:“顾随先生诗学体系的核心是,文学即人学。他主张文学是人的生命的表现,他喜欢一切生动活泼的东西。”

2

仍旧在“呐喊”

顾随先生不仅讲古人,也讲自己。他半生辗转,常在危难间锻打自己的生命与文字,他实证了自己对学生的劝勉:“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便当努力去生活。不能钻入不行,能钻入不能撤出也不行。不能钻入,细处不到,不跳出来,大处不到。人生战场,要七进七出。”

他以最喜欢的三位诗人来说明:曹操,英雄中的诗人;杜甫,诗人中的英雄;陶渊明,诗人中的哲人。在顾随看来,这三位诗人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都在生活中磨练了一番,才写出好诗来的。而三人各自的思想,及对人生的态度,也在诗里展现无遗——

比如杜甫的名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写于“安史之乱”结束后的第二年,杜甫回到成都草堂,风云稍歇,乱象初定,他总算保住了士人的风骨,在这样的心情下,面对一派勃勃生机,他写下了这首即景小诗,“给人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清洁之感”。

“后人皆以写实视此诗,实乃象征,且为老杜人格之表现。”在顾随看来,若体会不到这一层,未免辜负了作者的诗心。

顾随致周汝昌1942年7月27日函

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更是将生活与诗做了无缝衔接。“古今中外之诗人,之所以能流传不朽,多以其伟大,而陶公之流传不朽,不以其伟大,而以其平凡。或说,他的生活就是诗,这就是他的伟大处。”

再说到鲁迅先生,顾随则多了些感同身受,惺惺相惜——“一颗诗的心:爱不得,所以憎;热烈不得,所以冷酷;生活不得,所以寂寞;死不得,所以仍旧在'呐喊’。”

《驼庵诗话》,是由叶嘉莹在辅仁大学听顾随先生讲课的笔记整理而成的,在艰困年代,给予了她莫大的精神支持,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一切世法皆诗法。诗法离开世法站不住。人在社会上要不踩泥、不吃苦、不流汗,不成。此种诗人,即使不讨厌,也是豆芽菜诗人。粪土中生长的才能开花结籽,否则只是空虚而已。”

2006年,距叶嘉莹初次归国教学已近三十年,她已为古典诗词的传承,发展出了自己的体系脉络,并广受年轻人喜爱。在一次采访中,她这样说:“顾随先生给我影响最大的,是使我真正对诗有了更深、更高的认识,他讲的是诗歌里面真正的感发的生命。”



3

 诗经

顾随先生先引《毛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那么,志又是什么呢?志者,心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后出之于口,笔之于纸。在顾随看来,“诗心只是个单纯,只是个'诚’。”

说清了这些,再谈《诗经》,就豁然开朗了:“三百篇是有什么就喊什么,想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然说出来并不俗、不弱,因为它'真’。”

再推之万物:婴儿之一举手一投足、一哭一笑也无非是诗;盈天地之间,自然人事、形形色色,也无一非诗。但是,若只晓得讲平仄声调、对仗格律,结果只是诗匠;又因不诚,所以没有真性情、真感觉、真思想,而只是一个学语之徒。

简言之——还诗以本来面目:生命的呼喊与细语。

顾随论诗,还时时流露出经世的意向。在他看来,诗心的健康,不仅关系诗人和作品的健康,亦关系民族与人类的健康——

“中国后世少伟大作品,便因小我色彩过重,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一个诗人,特别是一个伟大天才的诗人,出发点可小我、小己,而发展到最高,便是替全民族、全人类说话了。”

刘波画顾随先生像

也许正因此,他不喜黄庭坚的诗,尤其一句“看人获稻午风凉”。“获稻一事,头上日晒,脚下泥浸,何等辛苦。'午风凉’三字,如何下得?”顾随以诗见性:“我们需要更脏的手,我们需要更干净的心。”

人与诗、哲与文,在他这里是打通了的。那么,究竟什么是“诗心”?

或许还有一种较轻松的角度——女儿顾之京回忆父亲的话,“喝不为解渴的茶水,吃不为充饥的糖果,凡此多种不必需的东西,就是诗心。”

4

 爱的艺术课

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顾随说,人多认为桃花得名“薄命花”,是因其颜色娇艳,花期不长,其实不对:“桃三杏四梨五,桃三年即花,年愈少花果益盛,到得五六年最盛,俟其既老不花,无用,便作薪樵。曰薄命花,实言寿命短也。”

由此,他说到诗人何为,“当与天地日月同心,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日月无不照临,故诗人博物且格物。”

之后,话锋一转,先生竟说起“爱”。“近人常说,结婚是爱的坟墓,此话不然,真是一言误尽苍生。结婚的爱,是新的萌芽,也许不再继长增高,不再生枝长干,但只一日不死,便会结出好的果实来。如'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是真好。”

顾随进一步解说,“爱,不只男女之爱。天没有爱,便不能有日月;地没有爱,便不能有水土;天地若没有爱,便没有人类。最高的爱,是良心的爱,与亲子的爱。”一堂《诗经》课,他竟讲成了一堂“爱的艺术课”。

顾随先生曾说:“人生没有闲,闲是临阵脱逃。”时光流转,文脉赓续,现在的学子、为文者,还能见其言语而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大概就是因为,他的灵魂始终在场。在他的诗教中,在我们源远的流传中。E

(本组报道,参考了顾之京《我的父亲顾随》,赵林涛《顾随和他的弟子》等资料文章,在此表示感谢。)


审 | 周春伦

排 | 彭运康

END

2022年/第123期2023/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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