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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师的故事(二):成为样子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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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3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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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前后的大清王朝,在还没有国际法的时代,正逐渐被迫面对外部世界,和不同的国家逻辑。作为一个封闭了数百年的社会结构,无论外交、贸易和战争中,异常纠结和失衡,因此频频受挫,进退失据。

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当英、法、俄、美多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时候,样式房的掌案,是雷家的第五代传人雷景修。

最早研究“样式雷”的学者朱启钤先生,在《样式雷考》文中,这样描述,“景修一生,工作最勤。家中裒集图稿、烫样模型甚多,筑室三楹为储存之所。经营生理,积赀数十万。并修谱录,茔舍规划井然,世守之工,家法不堕者,赖有此耳。”

当大火开始蔓延的时候,雷景修感觉到了风险。

他知道,这座由康熙下诏,雷家第二代掌案雷金玉亲自设计营造的“万园之园”,大概是保不住了,但建筑图档大部分还存放在园子东北角的样式房中。

幸好,那里地势偏僻,火没有烧过去。

1860年前后的大清王朝,在还没有国际法的时代,正逐渐被迫面对外部世界,和不同的国家逻辑。

作为一个封闭了数百年的社会结构,无论外交、贸易和战争中,异常纠结和失衡,因此频频受挫,进退失据。

关于外国使团觐见皇帝要不要磕头,是属于四海加威还是只是打开国门平等贸易,等等的细节和观念有很大差异。于是,导致外交冲突时,情绪化虐杀了多名外国俘虏后,多国联军乘机三天三夜大火,烧毁圆明园。

这样的惨剧和暴行,激怒了远在法国的作家,维克多·雨果,这位深受18世纪启蒙思想影响的作家,喜欢讴歌革命和漠视权威。

他在给一位名叫巴特勒的上尉回信时,写下了这些话。日后,这些句子成为了中国读者熟悉的名言:

先生,您问我对这次远征中国的看法,您觉得这次远征值得称誉,干得漂亮,而且您很客气,相当重视我的感想。既然您想知道我的看法,那么我答复如下:

在世界的一隅,存在着人类的一大奇迹,这个奇迹就是圆明园。艺术有两种渊源:一为理念——从中产生欧洲艺术。一为幻想——从中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属于幻想艺术。

为了建造圆明园,经历了两代人的长期劳动。人们一向把希腊的巴特农神庙、埃及的金字塔、罗马的竞技场、巴黎的圣母院和东方的圆明园相提并论。

这一奇迹现已荡然无存。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大肆掠劫,另一个强盗纵火焚烧。一场对圆明园的空前洗劫开始了。

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国,另一个叫英国。对他们我要提出抗议,并且谢谢您给了我抗议的机会。政府有时也会是强盗。

乘着大火没有烧到样式房,雷景修带着家中子弟家仆,把里面的资料分批运到位于海淀村的家中。等到事件平息后,又分数次秘密转运到东观音寺胡同的新宅。建筑图档终于被带出宫外。

这些流出的资料,有许多属清廷秘密档案,比如陵寝图纸,如果流入民间,会给盗墓者便利机会。

1963年,雷家后人把剩下的最后一点图档和祖上的画像,用平板车拖着,送到了北京市文物局。

根据朱先生在《样式雷考》中的考证,样式雷的始祖叫雷发达,来自江西南康府建昌县,即现在的江西永修县。

雷氏家族原是书香门第,出过一位尚书,子孙中有一支后来改行搞了建筑。明代,从事建筑的这支后裔迁居到皇都江宁,即现在的南京。

在那个时代,主持建筑的是江南建筑,领头人是江苏吴县香山人蒯福——香山帮匠人鼻祖蒯祥的父亲。

香山渔帆村,面南是浩浩的太湖,身后是青葱的渔洋山,这里还有许多蒯家的后裔。据《吴县志》,蒯富技艺高超,“能大营缮,永乐中为木工首”。

蒯祥自幼随父学艺,当蒯父告老还乡后,蒯祥已在木工技艺和营造设计上成名,子承父业后,初为“营缮匠”,后为“营缮所丞”。

蒯祥读过几年私塾,有一定学养基础,木匠、泥匠、石匠、漆匠、竹匠五匠技艺全能。县志记载,他精于建筑构造,能以两手握笔画双龙,合之为一,不出差错。

永乐十五年,1417年,从侄儿手中抢到皇权的明成祖朱棣,决定把都城从南京迁往北京。

于是,在全国征召工匠,前去北京大兴土木。江苏的大批能工巧匠随往,蒯祥正值壮年,得负责营建的都督佥事的赏识,被委以重任。

由蒯祥负责设计紫禁城的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还有,作为宫廷正门的承天门,这项工程在永乐十九年,1421年竣工,城楼形状与今日大致相仿,但规模小一些。这,就是最早的天安门。

建成后,永乐皇帝朱棣龙颜大悦,称蒯祥为“蒯鲁班”。

古建筑学家路秉杰教授,在所著《天安门》一书中,附有南京博物院所藏的《明宫城图》,里面保留了蒯祥的画像。画像中的蒯祥着红袍官服,身后是富丽的紫禁城,画像旁有“工部侍郎蒯祥”字样。

画共有两幅,另一幅藏于故宫。路教授认为,南京博物院所藏的《明宫城图》,是一幅真正的新宫竣工图,画面极精细准确。 

当时的承天门——现在的天安门——黄瓦、朱柱,上为面阔五间的门楼,下为开有五孔的城台,外有金水桥五座对应,两侧分列石狮、华表,与今日基本相同。

1457年,承天门遇大火。八年后,明英宗治下,蒯祥重建9开2层的木构城楼,以及两宫、五府、六衙署。

之后,蒯祥又亲自主持明十三陵中的裕陵建造。《宪宗实录》中记载,“凡百营造,祥无不与。”

明末,承天门又被焚毁。1651年再次重建后,为示皇帝尊严,改名为天安门。

明史中记载,蒯祥在建筑学上的造诣炉火纯青,尤其精通尺度计算,每项工程施工前都作精确计算,几何原理掌握得相当好,榫卯技巧有独到之处。

中国古代建筑大多木构,关键在主柱和横梁间的组合。蒯祥用料、施工都精心,营造的榫卯骨架结合十分准确、牢固。

蒯祥还把江南技艺用上去,用苏州彩画,琉璃金砖,装饰殿堂楼阁。

据说,蒯祥为人极谦和朴素。到晚年,虽已主动辞官隐退,但每有营造工程向他请教,依然热心指导。

蒯祥从木工,后官至工部左侍郎,总领天下百工,食一品俸禄。

年84时,逝于北京。北京曾有一条蒯侍郎胡同,据说是蒯祥故居所在。

在家乡,蒯祥被奉为香山帮鼻祖,现在的渔帆村、胥口乡、吴县市都有打着香山帮旗号的古建筑公司,在国内施工,也在美国、新加坡承建古建项目。

苏州园林为香山帮匠人的代表作。

香山帮分工细密,木匠分为“大木”和“小木”。大木从事房屋梁架建造,上梁、架檩、铺椽、做斗栱飞檐翘角。

小木进行门板、挂落、窗格、地罩、栏杆、隔扇的建筑装修。小木中有专门从事雕花的,清以后木工中产生了专门的雕花匠。

香山帮的工具也有意思,仅木匠用的凿子,就分手凿、圆凿、翘头凿、蝴蝶凿、三角凿五种,每一种又有若干不同尺寸或角度的凿子。蒯祥后代大多继承手艺,直到晚清时,仍有“江南木工巧匠皆出香山”的说法。

从1979年开始,天津大学建筑系师生,接过营造学社的前辈学人研究,把国家图书馆所藏,最混乱的样式雷有关陵寝工程的图档清理完毕,输入电脑存盘。

又和国家图书馆善本部一起,通过扫描,将样式雷图档按件分类数字化。样式雷图档出版被列为国家古籍整理的重点资助对象。

“虽然中国古代建筑设计的方式,从汉朝初期就已有图样,到公元世纪初的隋朝有了使用1%比例尺的图样和模型,但是长久以来史料却十分缺乏,到目前的发现为止,样式雷图档很可能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仅有的档案记载。”(未完待续)(参考:《样式雷考》《中国建筑史》)

END


2023年/第179期2023/7月刊
排 | 阎家珲
审 | 周春伦
动图来源梁思成手绘《图像中国建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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