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种子诗歌奖持续征稿中... 诗人介绍 赵亚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著作多部。曾参加《诗刊》社第三十一届青春诗会。曾获得第九届红高粱诗歌奖等奖项多种。 ★祭外婆帖 想起外婆，一个光脚的老太太 想起她干枣一样，被秋风吹干的乳房 我伏在她背上，爬了 十里的山路，蹚过两条 湍急的河流，再转过几个陡坡 去赤脚医生那里求药 她总和自己怄气，说自己的皮肤 还是不够硬，骨头还是软 她的十根手指都弯曲着，裂着口，流着血 她从十五岁做别人的媳妇 一生改嫁四次，育有四子四女 她的最后一任丈夫，是一个姓吴的杀猪匠 他们生育了我的母亲，我最小的舅舅，然后 外婆再次变成了寡妇，一个命硬的女人 她去雪地里抠冻甜菜，手指都磨烂了，淌着血 她去深山里采野菜，差点被黑熊撕烂 她就剩一把老骨头了，她就剩下 那么股子气了。我的外婆 她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外婆，除了户口簿上 标注的性别，已不再是一个女人了 活到八十岁，我的外婆，她得过类风湿 身体佝偻着，脸都快贴到地了 她得过胃病，胃切得就剩下一小点了 她得过肺结核，肺子像一个渔网了 她得过无数的病，她死过多少回，她明明是咽气儿了 可她还是挣扎着活过来了 她不怕死，她不敢死，她死不起 我的外婆，一直等到房前屋后的树木都长到一人高了 一直等到我十六岁去外地读书了 一直等到我们都吃饱了，穿暖了 终于松了口气，她说这回什么都不怕了 她平生第一次梳了没几根的头发 她平生第一次穿上了的确良的白色小褂儿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再不会有坎坷 可是一条恶狗还是扑倒了她 七十多斤的老太太，被咬烂了后背 她一遍遍嘱咐我们，好好活着，勤劳节俭 她总感谢老天爷，让她活到可以安心离去的年纪 从那时候起，我认为死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她离去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当她头疼，吐血 把白床单撕成布条，勒在自己的头上 嘴唇都咬烂了，她还是一声没吭 我的外婆，那么平静地躺在火炕上 她都咽气了，还抽搐，还吐血，拳头 还攥得紧紧的，像攥着自己干枣般 干枯、黯淡的一生，始终不肯松开 / 关于《祭外婆帖》的创作谈/ 死神一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前两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妻子告诉我，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从门镜里看，是一个老太太。我告诉她，不用怕，一个老太太不会怎么样的。在梦里，场景转换到一个院子，在院门口，妻子指着路对面走过来的一个老人说，就是那个老太太，就是她总来敲门。这个老太太穿着对襟棉袄，缀着补丁，胸前脏兮兮的，再看脸，有点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姥姥。我激动地告诉妻子，这是我姥姥，于是我就喊——姥姥！姥姥！你咋回来了呢？我在这呢。但是梦里的姥姥不和我说话，也不看我。我一着急，就喊醒了，时间刚好是午夜时分。这是我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第一次梦见姥姥。她是1995年去世的，到现在已经28年，我一直纳闷，为什么梦不见她呢？我是多么希望在梦里见到她。 姥姥是最疼我的人，在十多个外孙中，我是她用心最多的、付出最多的。姥姥生活在我的老舅那里，老舅是木匠，还开杂货铺，日子过得不错。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姥姥惦记我们家，把老舅给她买的好吃的都给我留着。有一个细节我永远也忘不了，就是姥姥总从杂货铺的钱匣子里偷偷拿出三毛、五毛的，包在手绢里，塞在炕席底下，给我攒着，我一去姥姥家，她就偷偷塞给我。对于姥姥从柜上拿钱，我舅妈其实是知道的，但从不揭穿她。这个情景我永远也忘不了，长大成人之后，我见到我舅妈还有点不好意思，也因此感觉挺亏他们，总是变着法的补偿。 对于童年的我来说，最开心的事就是去姥姥家住。姥姥带着我们围绕在火盆旁边，一边讲往事，一边给我们切苹果吃。她还把苹果放在茶缸里煮水喝，特别甜，我们都喝不够。我记得姥姥总和我说一句话：苹果煮水喝能宽肠，人心也得煮煮，才能宽心呢。姥姥的话当时我似懂非懂，长大了才明白她说的意思。 我姥姥命苦，而且不是一般的苦。她这一辈子，改嫁了四次，生了十来个孩子，有的舅舅我到现在也没见过，年岁大的都已经离世了。当我姥姥第三次改嫁，带着几个孩子嫁给姓吴的杀猪匠之后，又生下了三个孩子：我的三姨、我妈妈和我最小的舅舅。我们这边把最小的舅舅称呼为老舅。在我老舅十来岁的时候，我的姥爷又去世了，姥姥带着孩子们忍饥挨饿，实在生活不下去了，又到了十多里外的双阳河，依靠了姓张的老头。这个姓张的老人我见过，虽然没和姥姥办手续，但是我们也喊他姥爷，他也挺稀罕我们，还经常给我讲故事。姥姥能干活，从不闲着，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伺候菜园，养猪、养各种家禽，家里的事她几乎全都包了，好让我老舅和舅妈专心赚钱。在我记忆里，姥姥的衣服始终都是脏兮兮的，对襟布衫被磨得锃亮。她的关节因为劳累和风湿，都肿大变形，看起来让人心疼。姥姥说，她这双手可是硬着呢，早先困难时没吃的，一家人挨饿，她就去冰冻的土地里抠冻甜菜，手冻僵了，磨出了血，也不知道疼。其实，姥姥不仅双手的骨头硬，她一身的骨头都很硬，最后一次带着孩子们改嫁到双阳河之后，被人看不起，总挨欺负，有的还打到家门口。姥姥不服，拿着木头棒子站在门口，谁敢上来，她就挥舞棒子，直到再没有人敢放肆。姥姥后来跟我们说，她和孩子们就这一条活路了，必须拼命才能活下去。 我小时候爱闹病，动不动就上吐下泻，身子弱得不行。姥姥疼我，我一哭，她就背着我四处溜达，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叨咕哄我的话：“小东子快点好吧，姥姥还指望你长大挣钱给我买新衣服呢，小东子快点好吧，姥姥走不动了，将来你也得背着姥姥啊！”姥姥叨叨咕咕的，好像还挺有“法力”，我睡一觉醒了，病就好了。姥姥说，我的病来得也快，走得也快，说老天悄悄地护着我呢。姥姥总说让我长大挣钱给她买新衣服，这是她的愿望，也是她的一种念想，但遗憾的是，我还没到能赚钱给她买衣服的年龄，她就走了，我也没背过她，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就疼。姥姥活着的时候和我们说过，她这辈子就穿过一回好衣服，是第二次改嫁时买来的一件旧花袄，穿在身上还挺好看。可是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就闹起了鬼，有人啪啪敲窗格子，一边敲一边喊：“把衣裳还给我，那是我的花袄子。”这个声音有点撕心裂肺，也像鬼哭狼嚎，总之不是正常人的动静，一家人都吓坏了，赶紧打开窗户把花袄扔了出去，说来也怪，这花袄扔出去之后，就再没有人闹了。第二天，姥姥去窗下看，那件花袄还在，但她再也没敢穿，拿到十字路口烧了。后来，她们打听到，卖旧衣服的小贩是外乡人，这衣服可能是扒死人的，也或者是战乱、闹饥荒死去的人留下的。姥姥笃信是冤魂想把衣服要回去，从那之后再也不敢买别人用过的东西。 有人说姥姥命硬。但是姥姥不同意这个说法。姥姥总说，自己的命还是不够硬，说自己的骨头还是软。姥姥对孩子们有愧疚，责怪自己不能养活他们，总要改嫁才能给孩子们找口饭吃。有一次说起往事，姥姥伤心地哭了，她边在火盆里烤土豆边对我们说：“姥姥这辈子苦透了，也活够了，多少回想一死了之，可就是不敢死，姥姥要是没了，我这些孩子也就饿死了。”姥姥的眼泪掉在火盆里，惊起了盆里的灰烬。我想为姥姥擦眼泪，她没让，她用自己两只变形的手捂住脸，很快地抹了抹，眼泪就再也看不见了。姥姥不仅双手变形、裂口子，她的腰也弯得厉害，都要贴着地了，她的腿上还有很多伤，是早年去山里采山菜被熊瞎子拍的。姥姥命大，熊瞎子没有拍死她，我妈说，熊瞎子也通人性，知道姥姥要养活一堆孩子，没忍心下手。 1995年夏天，我初中即将毕业，利用放假的时间在砖厂打零工。双阳河那边突然有人来送信儿，说是姥姥不行了，让我们全家都快点赶过去。我们赶到的时候，姥姥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们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应。她不时地抽搐着，血顺着嘴角流出来，额头上还有用布条勒出的深深的印痕。后来我才知道，姥姥在当年的初夏，被狗咬了，但是谁也没当回事，抹了点药就对付过去了。可是老天无眼，这条狗有狂犬病，姥姥得了狂犬病。姥姥发病的时候应该是半夜，老舅他们都在另一个屋子睡着了。她应该是头疼欲裂，自己撕开被单，用布条缠住了脑袋，即使这样，她也没舍得喊一声——她怕影响家人休息。清晨时，老舅习惯性地去看她，才发现人已经不行了。姥姥这一生里养育的所有儿女都来了，大家围在姥姥身边，不停地喊着——妈！妈！可是姥姥再也没有听见她们的呼喊，她吐出了最后一口血，然后就咽气了。 我姥姥这辈子没啥轰轰烈烈的事，劳苦了一辈子，养活了一堆孩子，嫁了好几个男人，做下了一身的毛病。她的胃、肺子都不好，按医生的说法，这两样病都好不了，但奇怪的是这些病都没要姥姥的命，死神让她一直活到了儿孙满堂，日子红火起来。这么看来，死神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姥姥去世之前的几个月曾经和我老舅说，她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是老闺女，就是我的妈妈，姥姥说：“老赵家太穷了，就盼他们家能过好点，老闺女少遭点罪。”村里人也跟我们说，姥姥去世之前，就有征兆——她拼命地干活，好像要把家里的活一下子都干完，否则她不能放心地走。 前几年，我回老家，翻家里的旧照片，看到了为数不多的姥姥和亲人们的合影。看着这些照片，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姥姥小时候背着我，她所叨咕的念想，我一样也没有做到：我没有为他买新衣裳，也没把她年迈多病的身子背在自己的背上，这是我一生的遗憾，我是不孝的。回到城里之后，我为姥姥写下了这首诗《祭外婆帖》。文字是无力的，阴阳相隔，姥姥看不到她的外孙为她所写下的文字。但是这首诗，是完成一次最深情的祭奠，是一个不孝的外孙对姥姥全部的愧疚和纪念。 就在写下这篇文章的前一周，我得了一场病，浑身无力，头疼欲裂，而且特别想喝用苹果煮的水——就是姥姥生前爱喝的那一种。其实，我梦见姥姥也是在生病那几天，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巧合，但是我想，也许是姥姥在另一个维度里，以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暗示我：她惦记我了，她想回来看我。我想是这样的，因为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她的形象是那么清晰，她的手仿佛正轻轻拍我的脑袋，仿佛刚刚煮好的那杯苹果水就是她送到我面前的。 参加金种子诗歌奖能获得 什么？ 免费听名家讲座，推荐正规杂志发表，免费参加或举行线下专场朗诵会活动，超过三万票的参赛诗人有机会得到专门为其制作的《中国诗人》特别推荐优秀诗歌读本，获得物质奖励，入围者均有机会获得两万元大奖。 金种子诗歌奖如何参加？ 参赛作品主题不限 ★新诗：每人120行以内，组诗不超过五首。题材不限，风格不限。 ★古体诗：每人十首以内。题材不限。 ★散文诗：每人五章以内（字数不超过二千字） ★随稿请附个人简介、通联方式和生活照一张（高清）。个人简介包括出生年月，通联方式包括地址、邮编、电话、真实姓名和身份证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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