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国语录体，西方对话体？ ____一块竹片与一张羊皮的差别
许锡良
你相不相信，有时用竹片作书，还是用羊皮作书，就会对中西方文化的差异起到一种微妙的影响。尤其是在文化发轫时期。任何文化都有自己的源头。源头的特色基本上规定了后来一种文化的发展路径。比如中国文化的记载方式，从源头上看就是喜欢使用一种语录体。或者就是独断语，缺乏逻辑，也缺乏系统地论述。这一点以影响中国文化最为深远与广泛的《论语》最为明显。其实《老子》也是独断语式的语录体。《孟子》有较为系统的叙述，但是基本上是以孟子独断的方式教训着任何一个人。读其著作有一种教师爷的架式，不服不行的。无论是对谁，道理说不通的地方，就破口大骂。禽兽也，无父无君也之类。这些东西从孔子一直往下传，直到影响中国的现在的国民素质与文化特点。而西方的文化源头之一就是古希腊的哲学。而古希腊的哲学表述又是以苏格拉底、柏拉图为代表的对话，直到亚里斯多德才有自成体系的论述。这些在西方几乎与中国的孔孟是同时代的哲人，却选择了对话体系与论述体系。一个是语录体的独断语，一个是平等对话的探讨过程。这一点后来也影响了各自的文化与制度的生成。
同样是没有方便的纸与笔作为书写记载工具，因为纸的发明还是好几百年以后的事情，中西方为什么会有这种行文方面的差异？我想，问题可能就出在他们各自的书写工具的差别上了。中国的孔孟时代主要是用汗青烧制成的竹简作为书写的载体(之前有过甲骨文、金文等，就是在兽骨与青铜器上刻字，这比竹简书写更为困难得多，这里暂且从竹简时期入手分析）。笔主要是用刀子，写就是在竹简上刻字。一片片刻写好，然后烧制，再编排好顺序，又用锥子钻孔，用牛筋串起来，制成当时的“书”，这自然是十分费劲的。这样弄出来的东西，就是孔子所说的“韦绝三编”那样的东西，几百字的文章常常需要几个壮汉来抬，才可以抬得动的。那时中国有的是毛竹，农业社会，这种竹片非常廉价，漫山遍野都是，烧制好后，就用刀子在上面刻字，还要用锥子穿好孔，然后用牛皮筋串起来，可见当时写东西是十分不容易的，出书更是不易。在记载文字时，只好简省一些，再简省一些，对话的过程只有从简从略，只能直接把孔子说的结论写上。思维与对话的过程只有省略了。偶然有一些对话，也是草草了事，而且必须以孔子的话作为权威结论，一锤定音，免得后面还要再啰嗦。因此，一部中国最经典的著作《论语》居然只有那么二万来字，而且编排上毫无顺序，更没有逻辑。完全是散乱的。如果当时，中国的书写工具方便一些，可能中国的文化呈现方式不会是后来的那种。
西方的纸是中国发明后传过去的。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照说西方人的书写工具可能比中国更为不便。但是，古希腊因为地理位置的纬度决定了，他们是不产我们这样的毛竹，或者也因为农业不发达根本不会注意到毛竹还可当成书的载体。因此，也就不可能用竹片烧烤后制成汗青用作书写工具了。那么，古希腊是用什么作为书写工具的？我知道西方的早期经典大多是写在羊皮卷上。比如最早的《圣经》，就是写在羊皮卷上。甚至现在西方有些教堂仍然保留了将《圣经》写在羊皮卷上的传统，以示敬重，这样的书就直接叫“羊皮卷”。欧洲的气候是温暖湿润的的，非常适合放牧，因此羊多的是，弄几张羊皮根本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加上海上文明，商业发达，很早就有自由贸易，这种羊皮的买卖是非常方便的。柏拉图当时就是把这样的羊皮卷，经过一定的加工打磨以后，用来记载他老师苏格拉底的对话过程了。那时用鹅毛之类的东西醮着墨水就写，非常流利（也不必练习多年的书法），一张羊皮宽大平整轻巧，一下笔就可以轻松地写许多字的。这就是为什么柏拉图的对话集，翻译成现在的中文洋洋洒洒数以百万计字数，这个对话几乎是没完没了似的，把智慧与思考过程都活生生地呈现出来了。既为后来的西方文化传统保留了平等探讨的传统（他们很早就有议会，有平等探讨的习惯），也在西方文化的源头保留了一个开放、自由、平等的学术传统。更由于，这些对话过程非常复杂详细，字数又多，再好记性的人也无法全部背诵，而且始终没有固定权威答案，因此，西方文化始终没有能够发明出中国式的科举制度。因为即使能够出题，也无从寻找到圣人先哲给出的确切答案。因此，后来者总是想超越前者，给他们后人超越前人留下了巨大的空间，而且形成了以超越前人为荣的传统，同时先哲们也包容甚至鼓励后学们超过他们。因此，这才有亚里斯多德对他在世时的老师柏拉图先生牛皮哄哄说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样的话，在中国语录体下的独断圣人之言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上帝当初把中国人放置在四季分明，适宜农耕的亚热带与温带大陆，土地肥沃，风调雨顺，这注定了中国人一定会选择这样一种文化及相应的生存方式的。比如日本，如果他们不是遇到西方文明，他们也会永远学习中国的儒家文化，走独断专制的文化路子，其出路也就是中国的一个附属文化的民族与国家而已。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倒向西洋文明，学习西方智慧了。而把西方人放置于欧洲这样环境之下，自然选择牧业与商业，羊皮生意有得做。就使他们有了今天的文明传统。文化这个东西从历史长河来看，说起来十分神秘而复杂，其实当初发轫之时，中西方文明，也就是一片竹简与一张羊皮的差别而已。
现在全世界都在互联网上书写与涂改，文字与书也逐渐电子文本化。这是科学发展的必然趋势，当初因为一块竹片与一张羊皮卷的差别引起的源远流长的文化差异，很快又会因为一个互联网而逐渐将这种几千年来积累起来的文化差异逐渐融合消解，趋向于全球化。从此再也难分你的还是我的了，无论什么样的，都必须用人的生命幸福来检验，而且这个变化正在悄悄地到来。
2008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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