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致知 | 深圳博物馆：星龛奕奕翠微边——从神都出发，考察所见的“菩提瑞像”

去岁各家展览中，于我而言意义最重的莫过于深圳博物馆和龙门石窟联合举办的“星龛奕奕翠微边——洛阳龙门石窟魏唐造像艺术展”。

此展将一直秘不示人的“宝冠如来”像拿了出来，放在深圳博物馆的中庭展示予人。此尊造像为龙门附近寺院的遗物，后移放在擂鼓台南洞中央。观此造像造型华丽，雍容华贵，应当不是普通寺院的遗物，似为皇家寺院所有，是初唐佛教美术重要的遗珍。

此像的有两个重要的特点，一为头戴宝冠；二偏袒右肩，右臂饰臂钏；一手禅定印，一手触地降魔印。因此，这种造像的尊格一直有大日如来和菩提瑞像两种说法。

大日如来之说，主要是源自《大日经疏》四曰：“观作宝莲华台宝王宫殿，于中敷座，座上置白莲华台，以阿字门转作大日如来身，如阎浮檀紫摩金色，如菩萨形，首戴发髻犹如冠形，通身放种种色光。”事实上，上述经典只是提到了“如菩萨形”和戴宝冠。并不能以此认定其尊格就是大日如来。

另一种说法为“菩提瑞像”。此像又称菩提树像或菩提像，意指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证得无上正等正觉的释迦像。从流布的造像中看，多数结跏跌坐于方形的金刚座上，故又称之为金刚座真容像。

受长安和洛阳佛教艺术直接影响下的广元石窟，千佛崖第366号窟因有题记，可以成为佐证此类造像的范例。

广元千佛崖 366窟

366窟窟口右壁处刻造像碑 , 碑额篆书 “ 菩提像颂 ” , 碑文标题为 “大唐利州刺史毕公柏堂寺菩提瑞像颂并序 ”。明确将这种造像名称定为“菩提瑞像”。

和广元同处蜀道之上的巴中亦有几例，分别位于南龛、西龛。

巴中石窟南龛

巴中西龛佛爷湾

巴中西龛龙日寺

顺着蜀道进入成都，两京佛教艺术持续产生影响。在蒲江石窟飞仙阁和邛崃石窟石笋山，均有菩提瑞像的影子。尤其是飞仙阁，其60号龛亦有题记：“永昌元年五月为天皇天后敬造瑞像壹龛王口口合家大小口通供养”。题记中的瑞像即菩提瑞像。

蒲江石窟飞仙阁

邛崃石窟石笋山

邛崃石笋山第26号龛下方有大历二年的造像碑记 , 题作 “ 石笋山菩提、释迦像龛铭” 。此中释迦像龛应是石笋山最大的一龛，内容为华严三圣（主尊释迦）。而紧邻此龛的便是上图菩提瑞像。

桂林石窟西山

菩提瑞像体系下的造像风靡初唐佛教，在桂林西山造像中有一龛亦作触地降魔印的造像，题记曰”大唐凋露元年十二月八日，随太师太保申明公孙，昭州司马李实造像一铺。“

通过从龙门到广元、巴中和成都周边的石窟造像可以分析出，菩提瑞像的基本形态：头戴宝冠、结跏跌坐于金刚座上，呈菩萨装的佛像和触地降魔印。桂林西山造像虽然没有宝冠，但仔细观察可以到臂钏。在四川仁寿的能仁寺有一龛降魔成道经变龛，主尊虽残，但是亦可看出其金刚座和触地降魔印。

能仁寺降魔成道

菩提瑞像的朔源和玄奘、王玄策等巡礼印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记载了玄奘看到菩提瑞像时的激动：

法师至礼菩提树及慈氏菩萨所作成道时像。至诚瞻仰讫五体投地。悲哀懊恼自伤叹言。佛成道时不知漂沦何趣。今于像季方乃至斯。缅惟业障一何深重。悲泪盈目。时逢众僧解夏远近辐凑数千人。观者无不鸣噎。

此种感人至深的场面如同我在深圳博物馆看到菩提瑞像的那一刻，亦激动的泪流满面。紧随玄奘之后，王玄策亦多次礼谒菩提瑞像：

《西域志》云：王玄策至大唐显庆五年九月二十七日，菩提寺主名戒龙，为汉使王玄策等设大会。使人以下各赠华氎十段并食器，次伸呈使献物龙珠等具录大珍珠八箱，象牙佛塔一，舍利宝塔一，佛印四。至于十月一日，寺主及诸众僧饯送使人。西行五里，与使涕泣而别曰: '会难别易，物理之然，况龙年老，此寺即诸佛成道处。”

此中的菩提应当是释迦牟尼成佛处，可见他应当朝拜了菩提瑞像，并敬献了从中土带来的各种法物。王玄策之后，义净法师也前往印度朝拜了菩提瑞像，《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记载：

后往大觉寺，礼真容像。山东道俗所赠紽绢，持作如来等量袈裟，亲奉披服。濮州玄律师附罗盖数万，为持奉上。曹州安道禅师寄拜礼菩提像，亦为礼讫。于时，五体布地，一想虔诚。先为东夏四恩，普及法界含识，愿龙华初会，遇慈氏尊，并契真宗，获无生智。

上述记载均表明，菩提瑞像在初唐佛教已成风靡之势，尤其是宋法智将这些造像带回两京后，道俗竞相模仿，形成了以长安和洛阳为中心，波及全国的菩提瑞像信仰高潮。从龙门到巴蜀的这些石窟造像便是例证。

就我本人而言，在深圳第一次看到来此洛阳的菩提瑞像，而且有可能是皇家寺院的造像样式，除了激动外，还将数年的考察贯穿起来了，不亚于玄奘当年在印度亲见菩提瑞像的心情，无上殊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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