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之巔，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冷公：雑記四則

一

宜州奉國寺以地近陵寢，乘輿往來，故大雄殿規模為今存遼構第一，像設彩繪皆千年物。獨怪碑數十通，其最古者金明昌三年《續裝兩洞聖賢記》，宋使臣歷陽張邵所撰，而絕無遼碑。然殿內光緒十年萬古流芳碑，雖行文書法不足觀，而傑然特出，碑額形制尤類宋遼中物。諦觀之，乃磨礱舊碑而成，疑即遼時勑建之碑，俗工利其材，故磨去舊文改刻如此，惜哉。己亥新正，偕妻女再至，子南記。

二

薊州獨樂寺，巋然存海內遼構之二，像設壁畫完具，為京畿名勝第一。乙酉歲，嘗一登觀音之閣，覽太白手書匾額，望城中萬井人煙。竊怪其名奇古，而碑版方志皆語焉不詳。統和四年劉成碑惟云：故尚父、秦王請談真大師入獨樂寺，修觀音閣。以統和二年冬十月再建。上下兩級，東西五間，南北八架大閣一所，中重塑十一面觀世音菩薩像。而不言創自何代。今閣內猶多唐時構件，寺至晚當建于唐。俗或謂祿山畔唐，以為衆樂不如獨樂，故以獨樂名之。望文生義，固不足辯。近觀《鄴都故事》，高歡破爾朱兆于韓陵，於此作京觀，俗曰髑髏臺，後訛為獨樂臺云。疑獨樂寺得名近之，蓋薊州為唐時征遼孔道，武德中平高開道，開元中破奚人、契丹皆於此。然所封何戰之骨，終不能確指，姑識之以俟飽學之士。子南記。

观音之阁（图片来自网络）

三

余前日跋魏高陽文孝王元泰墓誌，乃建義元年四月十三日共其父與諸昆季並命于河陰者。前宵繙《洛陽出土墓誌卒葬地資料彙編》，檢得河陰死難者墓誌二十種，其元畧、元欽、元悌數種前於遼博見其原石。此書成於壬午，未及收錄者尚多，余所收河陰拓本五種，僅載其一。綜出土墓誌與史籍所載，有名姓者無慮百人，而元氏宗室居十之八九，多有闔門罹難如元泰者。疑當日勑百官僚士接駕，或於宗室子弟特有必行之令乎？抑諸王希迎立之功，競攜子侄共襄其會乎？不然，何諸元罹禍獨慘也。河陰始末，諸書言之已詳。近觀《鄴中記》，齊文宣西巡，百官辭於紫陌濟口，帝使矟騎圍之，曰：“我舉鞭，一時刺煞。”淹留半日，文宣醉不能起。黃門侍郎是連子陽進曰：“陛下如此，諸臣恐怖。”文宣曰：“大怖耶？若然，不須殺。”乃命解圍。此固高洋恫嚇諸臣手段，亦可見河陰創劇之深焉。子南記。

四

余前收漢畫像殘石一紙，存三圖。其下者翳桑餓夫，刻趙宣子下車以簞食食靈輒，事出《左傳·宣公二年》。其上者刻一男子屈身與采桑婦人言，胡僧兄曰：此秋胡戲妻也。極是。及見武氏祠後壁秋胡戲妻之圖，足可定讞。其事出劉向《列女傳·魯秋潔婦》，後衍為說部戲曲。中圖，其左一人欣然指顧，一揮鋤者回望。其右則鳩杖老嫗坐安車之上，一人劍繈褓向之。似為郭巨埋兒。其構圖與武氏祠董永遇仙絕類，而揮鋤抱兒不合。郭巨埋兒事，初見劉向《孝子傳》，其事不近人情，今人多疑其偽。然嵩山啟母闕已有郭巨埋兒之圖，可見至晚後漢已頗傳其事。丙申與張胡二兄訪碑嵩洛，而啟母闕不得入，網間亦未見其圖。此外漢石皆未見焉。未敢自是，姑以郭巨事繫之，俟他日之證。子南記。

拓片

《金石索》摹秋胡戏妻

武氏祠董永遇仙

《金石索》摹董永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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