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扯平 / 景小凌

扯平

景小凌

王安全说:活人是个良心活。

王安全一直对老婆心存愧疚，因为他自己犯了错。那一次的错误，纯粹是他堂弟王狗儿指使的。狗东西王狗儿，不是好货！

那年老婆生了女儿妞妞，腊月二十五办满月宴，堂兄弟聚在一起喝酒，王狗儿正好从广东打工半年回来。

从前懒得狗都不理的王狗儿，居然穿戴得人模狗样的，堂兄弟一下子把他围在中心，问他许多新鲜的事。王狗儿小人得势，斜眯着眼睛，很陶醉兄弟们崇拜他的样子。

没办法用语言来给你们形容，只能这么说，天堂是什么样子，深圳就是什么样子吧！

一天爱吹牛逼，又胡吹呢……

堂兄弟谁不了解他，你一言我一语地和他抬杠拌嘴儿。

最后王狗儿见大家几张嘴他也说不过，就说：我也不和你们争辩了，如果谁信我，开过年就跟我赚大钱走。

于是王安全就这样鬼差神使地跟着王狗儿来到深圳。

你自己看，夜晚到处灯红酒绿，如白天一般，走，我带你先到玫瑰发屋去理个发。

我坐在王安全对面，给他和我的杯子斟满酒。

王安全头一仰，又一杯酒下了肚。从此后我一直愧对月红，回到家拼命干活对她好，给她和孩子买礼物，什么都买。我的良心告诉我，从此后要让老婆做全镇最幸福的女人。

王安全又伸手端酒杯，这次酒杯是空的，他拿起来仰头把剩在酒杯里的一两滴酒咂了去。我以为月红像我爱她一样爱着我，可惜我错了。

王安全嘬着嘴，眼里挤出眼泪来。我还是给他斟满了酒杯，他没有喝。

在她最后的两个半月里，我听见你们在病房里说着话，竟然比我们结婚十六年来说的话还要多，你们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从天明说到天黑，从天黑说到天明。

我不能回答王安全的问题，王安全的回忆，一下子让我想起月红来，我的嗓子哽咽，我的心在滴血，不！在月红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被掏空了。

月红检查出癌症到去世，仅仅只有两个半月时间。人们总说什么来日方长，什么岁月静好。究竟长到哪里了？究竟好到哪里了？？

学校开追悼会的时候，我泣不成声，同事们都来安慰我，似乎忘记了王安全的存在。

王安全，你知道月红会在夜半时分哭泣么？知道月红在夜半时分梦魇么？知道月红在夜半时分辗转反侧么？我知道！我就住在月红隔壁。我会在月红哭泣的时候读林徽因的诗给她听，我会在月红梦魇的时候呼喊着妞妞的名字，我会在月红辗转反侧的时候放一些轻音乐。代毕业班成了我不回家的借口，我心里只担心妞妞的妈妈，我要让她快乐起来，她快乐我也就快乐。

王安全，月红和你娘的矛盾你处理过没有？你除了指责月红和你娘一起胡搅蛮缠还能干什么？你说你要拼命对她好究竟好了什么？你终年在外打工挣钱，你挣来的钱呢？两个孩子是月红一个人生的吗？

东西我都给家里买了，再说她当老师一个月有的是工资，我还给她什么钱？

请你说句有温度的话好不好？一个女人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那她为什么要结婚，她完全可以呆在娘家，自己养自己不就完了吗，还多生出两个人儿来？

哈哈哈……

王安全突然仰头大笑：我是一直愧对月红，直到她突然病了，然后她就不要我了，不见我了。于是我一下子释然了，谢谢你，我和林月红之间终于扯平了……

扯平？我很诧异地看向王安全，沉默了半天，端起面前的酒一干而尽。猛的抓住王安全的衣领，呛的王安全干咳不止，然后我想起了答应过月红的事，不收拾王安全！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将王安全扔回他的座位。

知道月红为什么不见你吗？她不是不爱你这个人，她是不喜欢甚至讨厌你处事的态度！态度，懂吗？

王安全嗫嚅着：可是……终究活人是一个良心活。

良心___你他妈的鸟人还讲良心！回家问一问你娘，生你的时候带良心了没有？

我落寞的推开椅子，蹒跚着向门外走去。这一场满城风雨的闹剧，只有天知道：我，和林月红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仅仅只是可以说说知心话的知己而已。

作者简介：景小凌，原名景让翠，陕西岐山人。曾在《陕西工人报》、《宝鸡日报》等报刊平台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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