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林：成文雅这个人

成文雅这个人

宋瑞林

　　成文雅在我们村子里也算是一个人物了。

　　一头浓密的像影视剧中领袖模样的头发，一手他自以为漂亮的钢笔字、毛笔字，还能扒拉几下算盘，说话文白夹杂、文不溜秋的，完全是一副知识分子的样子嘛。

　　成文雅好像是七十年代末的高中生，似乎在某一个集镇的供销社干过会计，也许是太过于精明，在账务上做手脚，时间不长，被清退了。又回到村子。此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断的有媒婆给做媒，方圆几里开外，漂亮人家的女子也暗中给他写错别字连篇的信，你想，文雅是何等的文化人，拆了,看了，一笑了之。

　　文雅最终还不是娶了一个识字不多的女人。女人只是一头和文雅一样的好头发而已。婚后，老是吵啊吵，吵了近三十年了。吵的文雅浓密的黑头发有一些白丝了。

　　文雅因为识文断字，婚后在一个乡文化站干过天天工。那年全县文化系统招干，解决这一部分人的身份问题。试毕，文雅说，他要是考不上，全县就没有人能录上了。结果是参加考试的十来号人就他一人落选。他只好憋屈的又回到喳喳喳说个不停的老婆身边。

　　文雅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不长时间，做了村子的支部书记。那年月，乡上电影放映员巡回每一个村放电影。乡间的文化娱乐只有听广播、收音机和看电影，很难得的。天还未擦黑，男女老少就携了板凳，早早守候在那里。照例，电影放映前，文雅要发表重要讲话的，从中央到省上再到县上到乡上到村上，长篇大论、旁征博引海阔天空地讲。底下是抽旱烟的烟头在明灭，是小媳妇大姑娘的窃窃私语，没有人听进去。只盼着电影快些开始。人群中就有孩子嚷开了：咋还不放电影呢。大人们也是盼早些播放，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呀。

　　农村干部隔三差五要去镇上开会，在会上照例要给书记镇长汇报工作。你想，全镇十几个村子，参加会议的都是各村的支书、村长，还有镇机关的所有干部，正是显摆的时候。轮到文雅汇报，他不像别的村干部枣胡解板——几句就完了。他先仿伟人赋了一首《沁园春》，激情澎湃的，书记很不耐烦地说，不要念你那个了，这又不是诗歌朗诵会，说你村最近是咋弄的，截干些。文雅就有些尴尬。

　　文雅的文辞雅句也就只能在村干部会议上、群众大会上和处理民事纠纷时发挥得淋漓尽致。农村人有几个能听懂呢。有时他还引用鲁迅、臧克家的文章和诗句，也只有在学堂的娃娃们或者放假在家的大学生听一些。

　　农村干部是功夫布袋。农闲时，村子里的男人都上秦岭淘金去了。文雅走不成，他是书记啊。当干部有什么好处呢？噢，每年乡上给各村发放的救济衣服，是城里人丢弃的各种过时的在农村又显得时髦的衣服。文雅的老婆见文雅开会回来，自行车后座上有一个大牛仔包，就笑吟吟地打开，先给自己挑上几件。

　　在农村有时候谁家儿女结婚、修房、生孩子、说理什么的，给文雅趁着夜色拿一包红糖、两包烟，酒是秦川牛，烟是窄板猴，就这些。农村干部也就恁大权力么。

　　文雅一干就是十几年，村子变化也不大，难免又得罪了一些人。加上日子过得恓惶，几个孩子陆续上了大学，债台高筑，在老婆磨了茧子的恶狠狠的叱骂中，文雅很不情愿地辞了职。

　　辞职后的文雅，到矿区淘金，力气不行。给匠人做小工，他嫌掉价。哦，他审时度势，与职介所达成协议，做中介人，给南方大城市招工。

　　许是职介所没有考察到位吧。文雅介绍的邻近几个村的青年，到了南方所谓的厂子，干了没几天，跑了，没有音讯。家长就猴在文雅家，说得很难听。文雅陪着笑脸，倒水、发烟，说好话解释。不行，家长说，你现在就给我联系我那宝贝儿子。文雅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也不全是这样，做中介招工，文雅也赚了一些钱。

　　这几年，文雅的孩子都参加了工作，日子慢慢滋润起来。

　　文雅的儿子据说是工地上的技术员，谈的对象是陕北女娃，文雅的亲家要求他盖楼房，文雅说，没钱。陕北亲家说，我给你寻。

　　文雅就盖起了阔大气派的楼房。

　　文雅的孩子不让他在外东奔西跑，说修房的钱，一两年也就还上了。

　　文雅的晚年挺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