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灰暗,都需要光明照亮,每个人都有不愿说出口的难过。人有七情,忧郁为甚。总有一些烦心事,让人难开颜,但还不至于一个人蜷缩一隅,低沉的抽泣声,暗中闻炮,突如其来,绝望地直刺夜空,隐隐如惊天动地的吼声。我在医院急诊伺奉亲人,半夜出门透气时遇到过。若在几年前,或许对此不屑一顾,男儿有泪,宁择蹈海而不可轻弹,心死一秒,自尽一跳,但对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只能人前坚强,人后宣泄,岂敢轻易涉险。站在痛苦之外规劝痛苦之人不难,同病相怜则不然。人生原以为一派大好,撞个满怀的却非好运,而是暗礁。所有写出来的文字,皆已陈旧,所有说出来的话题,皆已经过报喜不报忧的取舍,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听便知刚才哭过。墙垣不可逾,壁隙无处钻,面对谋食方艰的现实,每一个出口都是另一处的入口,却无人告诉你该怎么做,每每因束手无策而壮心灰冷。一夜霜寒木叶秋,朝来寒雨晚来风,生计维艰,已至极点,能有此番宣泄,也算外向,暂且为他放下心来。生若蝼蚁,命如草芥,直面生死之痛,医院里无处可循的生命,真就明码价格,金钱已然一种活着的生物体。无论高低贵贱,都有熬不过去的至暗,对于夜哭者而言,或许倾家荡产,难保一身。疾病对于病人不幸,对于医院则不然,其间的医生护士,对此也已麻木到熟视无睹,习以为常。无人审视作为个体的担责,电视剧《潜伏》里的那句台词引人沉思:“你说,这两根金条,哪一根是高尚的,哪一根是卑鄙的?”生命延伸,永在替代中。存于世间,无非时间与空间的两种恩赐,日子一天比一天少,往前还有多少路可走。倒是身心由己,却已力有未遂,腰添疼,腿添困,眼添花,耳添聋,匮乏无处不在,衰退无以摆脱,自知西去之日不远矣。带有本能色彩,自私容易,爱自己却难,因为其他的人需要自己的强撑。虽不至夜哭,却应了老舍《茶馆》里的一句,“这年头,让人高兴的事一件没有,让人见笑的事见天都发生”。慵懒又幸福的睡意,心无烦事者方能拥有;精贵而挑剔的口舌,衣食无忧者自会形成。谁说只有苦难出诗人,王维可以不当杜甫。百谷既播,二麦未登,天旱望云霓,正如希望自有希望的无能,绝望的力量仍为绝望,由此摧毁生机。吃草一撩,喝水一瓢,像驴一样的干活,自会有驴一样的见识。汤缺盐不如水,人没钱不如鬼,苦难不会让人纯粹,逆境不会让人高尚,只会让人苦大仇深,外陋内险,故曰可以同情帮助弱势群体,定不可与之为伍。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凭苦力,不丢人。来我这里疏通管道、装卸搬运者,总会在谈好的价钱上添加几许,将不用的什物,置放楼道,保洁则会如约取走,不问自取不为偷,而我也未谋其面。以肩挑贸易,勿占便宜,对于小九九的市井算计,付之一笑。大善者,馁者来而饭之,寒者来而衣之,病者疗而起之,死者葬而安之,小善者,仅此而已。有的人作为现象存在,有的人作为人存在。当年鲁迅是外科医生,胡适是心理医生,收救不同的病人,开方自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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