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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时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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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9 山西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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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胡之乱,到安史之乱,从靖康之耻,到崖山之陷,战端一开,到处都是流离失所、颠沛转徙的难民。抗战事起,四海涂炭,遍地灾祸,难民潮又现。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硝烟弥漫于杭州上空,钱塘江大桥也进入紧张施工阶段。9月26日,大桥下层单线铁路桥率先通车。12月23日,日军已步步紧逼,欲通过此桥迅速南侵,为减缓其行进脚步,设计者茅以升得令,让他务必炸毁大桥。是日下午5时,桥上难民依旧潮水不竭,日军紧随其后,没办法,大局为重,强行阻断行人,茅则亲手点燃藏于桥墩的炸药,耗时三年,通车三月的大桥,就此被毁。断桥后阻隔在北的难民,顿时哭天抢地,绝望至极。战事初期,每天约有三万人离开上海,共计二三十万难民逃至浙江一带。战前,杭州约有人口六十多万,战争爆发后,约有三分之二的人逃离,多经此桥南行。

北线。卢沟桥事变后,日军沿平绥铁路开始进攻山西。先在天镇、阳高突破两道防线后,于1937年9月12日占领大同。10月初,日军突破晋绥军的长城防线,开始对山西腹地进攻。为阻挡日军,国民政府在此集结了31个师近30万兵力,日军则投入了3个师团,7万余人,在飞机、坦克、火炮的掩护下直扑而来。双方集结于忻口一带,忻口会战为之爆发。阵地几易其手,战场尸横遍野,将不畏死,士无贪生,日军全然低估了中国人为生存努力的顽强性。战事正酣,晋东守军却因防御失利,娘子关、平定、阳泉等地相继失守,部队溃退太原,忻口守卫已无意义,阎锡山遂于10月31日决定全线后撤。战役自10月13日至11月2日,历时21天,中国军队伤亡10余万人。日军于3日拂晓发起追击,尔后在太原周边与晋东突破的日军会攻太原。

同蒲铁路1933年开工,1937年全线建成,通车之后竟成一条逃亡线。《第二期抗战后:西线战绩》(大时代书店1938年5月版)一书收录的翻译家白澄文章《在介休》,对当时的情形专有记录。

白澄一行由太谷逃至介休,见城内城外,到处是撤退的军队。“一串串草黄色的汽车和大车满载了军需往车站送达,一群群流散的士兵在街头熙嚷着,常常向小贩们咤骂,扰乱了县市的宁静。看他们的精神和服装不像是败北的残兵。这种现象不断的增加了我们对于战局的疑虑,后向各方面探寻,才知道寿阳业已失陷,敌兵进逼榆次,扼守忻口防线的铁一般的队伍,为了避免被围,已于三日纷纷后撤了。”

当地没有报纸,前线战讯只凭传闻散布。7日晚传来太原前一日被围消息。当晚,车站上益形拥挤。轨道上只停留有几列车,且全被军队占用。百姓若想上车,唯有车顶位置,即便如此危险之地,也无立锥之地。“我们一家人又到车站去挤火车,来回挤了半天,始终寻不到一隅插足地点。每辆车都像蚂蚁抬着一头死苍蝇似的遍身贴着行李和人。有时,北边来了一列列车,刚刚进站,人人就像一群恶狗抢块肉骨一般猛扑过去,不顾蠕动的车将会把他们碾死。这样单身还可以勉强往上挤,妇孺和老年人或有几件行李的,只是眼巴巴的在月台上发呆。”

窄隘的站长室,挤满了各军军官,乱糟糟吵骂着,催促站长立即开车。他们把开车执照甩在办公桌上,严厉责问着站长。可怜站长,削瘦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战栗的手不停地摇着电话,嘴贴着传音机:“喂喂!给我挂机场。喂喂,车头修好了吗?怎么没有?喂喂!大家不要嚷嚷,听不清!为什么坏的厉害,他妈的真要命!”

东方既白,人们依旧在站台游荡。整整两宵在此,至今一筹莫展,不得已又把家人送回客栈。月台上张贴着“欢迎川军北上抗日”的标语,标语底下呻吟着几个从前线溃退下来的川军兵士。兵士前一夜由火车上抬下,欲交当地的伤兵医院。破裂的创口未曾敷药,仍等不来处置之人,不知谁对此负责。“站上的难民一家一家的蝟集着。婴儿躺在慈母的怀抱里酣睡,母亲依着箱筪打盹,老年人多半靠着被包假寐,垂涎悬在胡梢摇摇欲坠。有的人正在欠伸,有的人猛打喷嚏。经过一宵争车的辛劳,现在大家都疲惫了,虽然惆怅的心神依旧笼罩上一层恐怖的感觉。”

轨道上停着两列升火待发的兵车,车头吐着浓烟。伏在车顶上的人们忻幸自己踏上了救生艇,哪里顾得上西北风混合煤灰打在脸上。正在此时,两架战斗机跟着三架轰炸机不期而至。“敌人的飞机来袭,大家赶紧赶快躲起来!”风来疏竹,几个护路兵大叫着跑向野地。月台上立刻沸腾起来,伤兵狂呼,小儿啼哭,老人悲嗟,激成生死挣扎的声浪,推涌着奔窜的人们。一个老太太跑了几步,乏力地跌倒在地而无人搀扶。车顶上的人莫不连爬带滚跳下,慌张间躲进车底。

敌机散开,三架在城雉上空低翔,一架向车站飞来,血光之灾,瞬间笼罩。原先停在轨道上的一列兵车,此刻开足马力驶离,欲向距站不远处的树荫里躲藏。车行时,只闻一阵惨痛的叫绝,接着有人疾呼火车碾死人了。飞敌此时转了个方向,追逐正在驰骋的火车而去,成串的机关枪喷射下来。城雉上空盘旋的飞机,向城内投了炸弹。足足二十分钟凶残的轰炸和扫射,五架飞机才腾入高空,西北方向远去。

被炸后的情形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路轨两旁狼藉着断臂和残尸,一个小孩摔破了头颅,胶状的脑浆凝冻在枕木上;一个孕妇的小肚压破了,大腿和腹部分家,大腹裂开,细小的胎儿露了出来,浸在模糊的血泊中。从被追击的火车上陨落下来的尸体,播散一路。在站外的一株古树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搂着一具尸首痛泣,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倒地乱滚,哭喊着:“爸爸呀!爸爸呀!”一个小脚孕妇手挽着一个小孩子,泪盈盈地向四周寻望,惊唤着:“大宝的爹,大宝的爹!”后来,走进一个缺了一双腿的尸体,失声的叫了一声,晕倒了。毛骨悚然,不忍复述。

作者死里逃生,跑回客栈,决定夜里再到车站一碰运气,做最后一次的努力。若失败,便留居不走了。遂将几件行李重新检点,必须品收集,其余则全部丢弃。车站里人群阴森森蠕动,硝烟气味依旧弥漫天空,恶心的血腥味,阵阵刺激着嗅觉。据调查,敌机在此投弹约二十枚,八九枚落于空地未发,死伤居民及难民共计百余人,野地里仍有尸首十余具无人招认。

将近子夜,北边相继来了两列车,后至者据说是由太原南行的最后一班车。在一列客车里,竟遇见两位熟人,问前方情况如何,“前晚车过榆次的时候,已经隐约地听见隆隆的炮声,榆次、太谷、祁县,各站全都被炸了。所以火车走得非常慢,每一站都要等候路轨修好了才能前开”。知其苦况后,“慨然把座位让给了我那六旬高龄的慈母和怀孕的嫂嫂。数日来攀车的难关才算度过了,但是和我们同行的亲友仍旧在站台上束手无策的彷徨着。随后我们共同想了一个法子:在一辆伤兵车内,向几个看护兵说尽好话,言明赠送他们十五元医药费,他们勉肯让出一块小小的地盘,容纳全家老幼七个人”。安置好家人,他与两个朋友只得到车顶去想办法,经过一番艰难,才夺得一个角落。列车终于启动,月台上依旧挤满踯躅许久欲走不得的人群。

有细节的史料,非亲历者不能为,画面感十足的细节之外,尚有数据统计的概括。九一八事变后,大批难民涌入关内,达数十万之众。七七事变后,大批平津市民为躲避战乱,或匿身附近农村,或迁居租界,更多的人则扶老携幼外迁。从陆路迁徙,西迁者经平绥路先至大同,再沿同蒲线至太原,并以太原为汇集地向陕西迁移。吴宓7月28日在日记中提及,“宓谓同人多有由平绥路赴大同、太原者。苟K母女愿出京,只此一途”。平绥路难民救济专员孙显卿致赈委会的电文也说,“现冀察晋各战区难民来并者络绎于途”。这些到太原的难民再经同蒲路,至潼关转车,他们“多去西安,去豫鲁者少数”。经平绥路迁徙的难民以学生与低级公务员居多,如住在太原难民收容所的二百余人中,“多为学生与低级公务员”。南迁多沿平汉、津浦铁路,以武汉三镇和上海为驻足之地。从海路则由天津直接乘轮船南下,吴宓的逃亡,即先由北平乘火车至天津,经海路至青岛,再由胶济路到济南,转津浦路到徐州,换陇海路车至郑州,再从郑州转平汉路到汉口,由汉口去往长沙的联大就职。郑州是平汉线的中心,据吴宓记述,“每日前方逃来难民不下三千”,仅来自河北省的难民,“麇集汴郑,已逾五万”,成为难民的集散之地,郑州车站“时小雨迷蒙。车站月台上,人多如山,拥挤充塞,喧哗纷扰,盖皆难民及流氓,以及各路旅客”。不久,两条铁路的北段截断,多改由天津乘船到烟台或青岛,再经陆路辗转济南。济南是津浦的汇集地,10月初,日军占领德州,济南难民一部分折返青岛乘船赴上海,多数则挤乘火车、汽车、马车,或推独轮车沿津浦路南下。济南原有60余万人口,经过迁离,仅剩万余人,几成空城。南京原有居民百万,沦陷前已有大批难民迁离,多数移往安徽和两湖等地,日军占领后,屠杀30万,余者不过二三十万。华东诸省难民,多随国民政府西迁武汉,大批难民尾随涌入,使武汉人口陡增至150余万,出现短暂的繁荣式衰败,街头到处是衣衫褴褛、面色焦黄的难民,到处都是胸前挂着白布难民条、面呈病态的难童。1938年10月武汉失守后,难民再迁四川等地。山西难民能够迁徙者,多流入西北各省,没有条件或不愿离乡者,纷纷逃往山区。1938年9月振济委员会根据各方报告估计,“现在全国难民,数逾一万万,待救济者,亦在一千万人以上”。蒋兆和根据所见所闻,以图像记录历史,于1941年创作《流民图》,两年后完成,今天看来依旧凄然不已。此次难民潮的流动,多沿铁路线进行。即便1942年因河南大旱引发中原大饥荒,豫籍灾民入陕者80万人,也多辗转洛阳,由陇海路西行。

宁为太平犬,勿为乱世人,逃亡路上,自是惨状连连,随时有生命危险。1937年8月28日,日军出动两批共12架飞机轰炸上海南火车站,炸死正在候车的难民七百余人。12月10日,日军攻占安徽芜湖,当日在沿江一带抓捕2000多名难民,将其驱逐江边,全部用机枪杀害。美国记者西奥多·怀特曾记述逃亡难民的凄惨景象:“老百姓剥掉榆树皮,把它碾碎当食物吃。有的把新麦连根拔掉;在另一些村子里,人们把花生壳捣碎来吃。路上可以看到难民们把泥土(观音土)塞到嘴里,来填满他们的肚子。”范长江《皖中战影》记载:“许许多多战区被难同胞,妇女尤占比较多数,看衣服和面貌,逃难者多中人以上家庭,向日皆在家安闲自在,而今亦被迫在道途上转徙。交通工具是谈不到的,纵有,也不过独轮小车几辆,上面可以放些行李,甚而至于完全无代劳工具,重重的行李,通通自己背上。小脚老妇,黄发儿童,也得在地上徒步,红颜少女,多也执绳挽车。当然,他们一天不会走多少路,而且他们究竟走到什么安乐的地方,走到哪里去生活,他们通通没有把握。”

在一个地方有根,意味着存在一个可以观察世界的安全区域,明晰自己在万物秩序中的位置,以及对某地拥有深挚的心理及情感依附。人生在世,息之者半,动之者半,一旦离开这个区域,便会惶惶不可终日,而那些扶老携幼、流离失所的难民,许多人再也未能回到故乡。天心厌乱,大悲无言,仁者有忧,怆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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