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俗

随着日子往前走，社会是个人情世故的场域，长久的妥协，真就应了王小波《万寿寺》里的一句，“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不合而合，禁忌是人类口耳相传的生存法则，庸俗则是适逢其时的生存之道。

日月既往，光线分割，一个人要么是俗人，逢人减岁，遇物加钱，要么不是俗人，观花寻诗，读诗识花，而我无疑是个俗人。无论如何称之有害，依旧偏好咸菜腌菜、油条炸圈、桃酥煮饼、肥肠腰花。混迹人群里的好心情，无外拐弯抹角地炫耀自己，话里有话地贬损别人，欲言又止地拨弄是非。

所有一切，假了便失美，俗也一样。良宽法师寡欲恬淡，超然于毁誉褒贬，平生最讨厌厨子的菜、书家的字、诗人的诗。所厌者，专业性的熟俗，推崇者，自然之真拙，而真性情便属雅范畴。他郊郭外，路转桥溪，樵夫行脚，竹杖芒鞋，渔樵江渚，去船移步，牧牛弄笛，箬笠蓑衣，一些人称之为雅的雅，实则一些人的艰难生计。除却一个现实的此生，尚有一个往生的彼岸，很多时候对自己的认知并不确切。每一个结果前都会有多重选择机会，日常琐事中，换一个角度，换一种心情，雅俗便可互置。

至于俗，即便没有善意，也不该有一丝的恶意，至多保持一种距离感。即便自以为不俗，在雅人眼里，未必。物质的贫穷，摧毁一生的尊严，害怕被人轻视，自尊心过强，反会成为人性弱点。身体健康，略有积蓄，顿顿有酒，回回有肉，貌似不高的标准，每一样皆有进退维谷之不易，撼轲颠沛熬出来的轻描淡写，其中藏着多少不堪。但晓天道的运行规律，便会心存敬畏，不再以雅俗划分。

近城远山，皆为世间，人生本无优劣之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便是最好。雅俗何不然，表面的雅俗，与内在的雅俗大致吻合，若有分裂，外人或称之为大俗大雅，实则一种叛逆。“爱情就是上辈子欠下的情债，这辈子来还；我上辈子一定俗不可耐，搞得我今生无债可还”，张爱玲所言“俗不可耐”，应为平俗，恰是中年后的求之不得。

一方水土养一方俗，门前的维也纳酒店改名了，南肖墙丸子汤还在，纽约客茶舍改名了，察后院拉面馆还在。流年暗中偷换，曾经小小少年，如今膀大腰圆，到了这把年纪，已无兴致取悦他人，也就少了与人逢场作戏的拿腔拿调。各有归舟，我作我，各有渡口，你作你，自也没了义务成全他人的期待。两手一摊，好与坏均不辩驳，情商不是心机，当你不在意世俗时，便已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