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年轮未必是心灵年轮

人生只剩作业的孩子，大概不知尽情玩耍的乐趣。网络已然当下少年成长的园地，网络文化趣味终将成为社会文化的共识，我的内心底色则不是这些。

惊讶于斯世还有这样的风景，专门跑去追赶一场日落，有一户炊烟一定由我妈点起。灶台取暖，闻着饭香，年关的花馍，闭着眼睛吃一口都幸福。

有仪式便有程序，梁实秋写婚礼，“假如人生本来像戏，结婚典礼便似‘戏中戏’，越隆重则越像”。于无疑处有疑，婚礼怎可集体办理，一排新人，次第出场。暗中观察你的，未必是敌人，也许是丘比特，还有长棚里一群窥视饭菜的孩子。

年少不知事，一心盼长大，某个蒙头懒觉的早晨，醒了一场大梦。遇上了启蒙时代，凭云升降，从风飘移，乌合之众跟着精英跑，我之所幸者也。虽熟睡，卷犹不释，读过几本不求甚解的书，至今尚可装门面。名酒过于求赵璧，哪有这般选择，量小失友，度大聚朋。在茶馆喝咖啡，在宿舍喝酒，酒过三巡，便不再说人话，人们开始以语文腔，喧哗自己的诗作，那么的狷狂自负，待到泛起朗诵味的胸腔共鸣，半斤开外。世间一定有我同样的病，昔时王云五醉酒，好说外文，稍有醉意，满口英文，此时应送其回家，待到由英文转西班牙文，已是酩酊大醉，需搀扶归。

乘间密约，订以中宵，在该结婚的年龄，找个差不多的人，余生请你指教。《傲慢与偏见》一开头便讲，“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贫不择妻，那个年代单身的财产，一个木箱，塞在床下，几件衣裳，周日换洗。凡购物，费尽心思求善价，就这点出息。

种桃种李种春风，无需凭借他人之光，自己欲成为自己的太阳，不过是交人以血诚相与的一腔壮志。什么也没做，睡得却很晚，原来上海就是商海，北京就是背景。遂有悉听尊便与尔何干的冷眼，也不再相信夸大其词的推销。所求不同，立场不一，似合而离，似离而合，酒桌上亲近，精神上疏远，有趣的灵魂越来越少。人似月，皆有不可示人一面，外向是生活所需，孤独乃自我享受，良田嘉禾，不过一日三餐，壤地辽阔，不过三尺书桌。

少年绮丽，壮年豪放，中年简练，老年淡远。虽未及淡远年龄，倒有淡远心态，越发在意眼前的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生活细碎，万事皆诗，不过已无人酒后朗读。《去者日以疏》云：“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吾生无恶，死必不坠，想想以后的千万年中不会再有你我，利害与是非，何足挂齿，观光客与流浪汉，有什么区别？

即便共时视角展开，技术对世界的发现，心灵对世界的发现，本质不同，岁月年轮未必是心灵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