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夜
一提起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执导的《教父》系列，许多人的脑海中便会回响起悠扬却略带凝重的主题音乐，浮现出如油画般庄重又暗淡的画面色彩，还有电影海报上的提线木偶的装饰，以及马龙·白兰度和阿尔·帕西诺深邃的眼神。
12届北京国际电影节的50年重制海报
《教父》同系列电影包括上下三部，尤以前两部——分别拍摄于1972、1974年的《教父1》和《教父2》最负盛名。无论是商业角度，还是艺术层面，它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功，在20世纪电影史上的地位无可撼动。
不过，提到《教父》系列的原著——意大利裔作家马里奥·普佐（Mario Puzo）的同名畅销小说，很多朋友就没有那么熟悉了。不必遗憾，因为这部小说相较于它声名卓著的改编影视而言，只算是一部二流作品，有些评论家甚至称之为不入流的垃圾小说，如果不是电影的出色改编和传神演绎，它很可能早已淹没在众多曾风靡一时的畅销小说里，被人们所遗忘了。
《教父》原著英文版封面
小说家普佐的原著
……
原作水平不高，实属情理之中。
论创作实力，普佐绝对算不上一流作家。作为一个意大利移民的后代，普佐出生在全纽约犯罪率最高的街区，没有接受太好的教育。15岁就子承父业，成了一个铁路信号员。
为了摆脱贫民窟的命运，也出于对文学的热爱，他开始写作，但不出意外，写作之途最开始并不顺利。45岁之前，普佐只有几部算不上成功的严肃小说问世，版税绝对算不上丰厚。他写的更多的，还是为了营生为杂志创作的低俗小说。
马里奥·普佐（Mario Puzo）
抚养五个子女，加上赌博欠下的外债，让普佐决心背水一战。45岁那年，债务累累的普佐迎来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机：他在编辑的建议下，发掘到一个能帮他赚到面包的故事，那就是带有猎奇色彩、讲述意大利「黑手党」神奇轶事的犯罪题材。
普佐本身并没有黑帮经历，所以他小说的素材，主要依赖于市面上能找得到的黑手党纪实、新闻和官方文件。其中有两份资料非常重要，可以说帮助普佐构筑了他的「教父」帝国。
一份是瓦拉奇的自白书，这个人可以理解为「黑手党」的叛徒，他违背了西西里人的「缄默原则」——看过影片的朋友应该对此不陌生——把这个犯罪帝国的管理结构、运行方式和犯下的罪案，全部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黑手党「叛徒」瓦拉奇（Joseph Valachi）
另一份是瓦拉奇在它的自白书里提到的卡斯特拉马雷战争。这场战争发生于1930年代初的纽约，意大利的各黑帮为了争夺控制权，策划了一系列谋杀和火拼事件，正是这个事件，最终划分了纽约五大家族的势力范围，也在普佐的脑海里催生了《教父1》影片的主线剧情——五大家族的利益争夺和杀戮报仇。
思路和素材有了，普佐夜以继日地研究这些案件，甚至还专门前往五大家族之一控制的赌场进行调查——当然，鬼知道他是不是赌瘾又犯了。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这部以《教父》为名的小说，虽然在大纲阶段遭到八家出版社拒稿，历时三年才草草完成，提交的也只是未修改的粗稿——但它最终成为通俗小说出版史上的超级明星：不但一次性为作者获得了41万美元的巨额版税，高挂《纽约时报》畅销书榜67周，随着改编电影《教父》影视作品的爆火，它从60年代到70年代，十年发行总数高达1300万册，给普佐好好赚上了一笔。
导演科波拉的功劳
……
不过，如果你真的出于对《教父》的热爱，打开了这部「文学名著」，迎接你的，将会是无尽的失望。
书中的内容，除了帮你了解一些人物背景，对剧中一笔带过的内容做细节上的补充之外，这部小说可以说毫无文学性可言。用普佐自己的话来说，他根本没有”用到自己的才华“。这就是一部充斥着猎奇、粗俗的描写，以情色和暴力场景来哗众取宠的低俗小说罢了。
草草划分的章节，前后跳脱的剧情，粗鄙猥亵的用词——这一切都给小说改编成电影增添了难度。难怪获得影视改编权的派拉蒙公司为它寻找导演时，遭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1970年代的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
科波拉在接到执导《教父》的邀请时，跟马里奥·普佐的处境颇为相似。其一，当时的科波拉也身处破产边缘，出于生计，不得不接受这份棘手的工作；其二，科波拉和普佐一样，都是意大利裔，这也是派拉蒙邀约科波拉执导的一个重要原因；其三，在指导《教父》之前，科波拉也是个籍籍无名的青年导演，他需要利用这部影片，向世人展现他的技艺和风采。
不同的地方在于，科波拉在创作上选择了和普佐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没有哗众取宠，也没有甘于庸俗，甚至没有遵循东家派拉蒙设定的低成本的路线，把片子拍成一部常规的黑帮片；科波拉在《教父》这部影片上，用尽了自己的才华和资源，把一锅粗鄙、劣质的原料，最终加工成了一顿精致、典雅、艺术感十足的影视盛宴。
后浪出版的《教父（第一部）》剧本和拍摄花絮的合集
在《教父》这个一流剧本、二流原著的独特文本中，你会发现，文学的魅力，有时候反而在文字之外；文学的创造，也绝非小说家的一己之功，有时二度创作者的改编和努力反而才是作品生命力的真正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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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孟岳著
2021年12月
后浪|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小说现代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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