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 读城记2020
文/ 宇帆
26岁，文学研究生
大家好，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是张宇帆。
在读本月主题书《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时，我总是不自觉将其与《霓虹灯外——20世纪初日常生活中的上海》（杨早：霓虹灯外，最重要的是“外”）联系在一起比较。两本著作都是以外国人视角对中国城市的日常生活进行描写，我发现13世纪的临安（杭州）与20世纪的上海有诸多相似之处。
杭州因接收了大量北方难民以及因迁都移居而来的人口，使得居民人数猛涨，到了1275年，杭州城人口总数已经超过百万。同时由于地形缘故，杭州被山河湖围绕，难以扩展，因此修筑了大量多层建筑，嘈杂拥塞，租金负担沉重，那些属于国家的房子由专门的收租机构——楼店务——进行管理。而上海在从乡村向现代大都市的转变过程中，也吸引了大量外地移民，药水弄是当时最大的棚户区，容纳了上万底层民众。上海发展出了“二房东”、“掮客”等依靠租赁取得收入的职业。住房问题解决了，还要考虑卫生问题。居住在杭州城多层楼房中的穷人会使用“马桶”，有专门的清洁工每日取走用作周围花园和东郊菜地肥料。清洁工之间结成一种合作关系，各有主顾，不能随意轻夺。上海同样有收粪工的职业，每日在指定区域收粪，但不同的是，20世纪上海的收粪工每月的薪水由老板“粪头”支付，收入是稳定的。而老板会将收来的粪便以1：1的比例掺水，然后以每车1元钱的价格卖给农民作肥料。要知道，“上海的粪便尤其受欢迎，品质优良而且特别肥沃，这还要感谢上海人丰盛的饮食。”……还有很多有关两座城市的生活品质、娱乐方式等描写，会发现13世纪的杭州城的商业化程度丝毫不亚于几百年后的摩登上海。
两本书的作者都是从中国人日常生活的微观视角切入，重现了历史中的鲜活的城市图景。但其实我在读两本书时的感受完全不同。读《霓虹灯外》时会频频点头，表示“原来如此”；而读到《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时会睁大眼睛，发出“竟然这样”的感叹。因为我很疑惑，南宋处在蒙元铁骑的阴影之下，杭州城看起来却如此繁华，被谢和耐称为当时“世界上最辉煌最优秀的城市”。宋代时，中华文明在各个方面都达到了巅峰，科技、绘画、哲学、文学等均在南宋时期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甚至还出现了新的事物，比如室内装修业的出现、古董和艺术品交易的发展等。人们除了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追求精致美观以外，还特别注重消闲时光。杭州城的居民可以在街上、游乐区享受大量的娱乐（变戏法、傀儡戏、皮影戏、说书、踏索……），游乐区里建有大型的剧院，三教九流的人都在这里聚会。每天都有各种表演，以及歌舞音乐。而这样，还不能完全满足城市居民的需求，人们还会从事各种各类的户内游戏，“杭州似乎处于一种持续不断的节日氛围中”。所以，南宋人是怎样保持这样的心态，或者如何调整心态，在北方巨大的威胁之下仍然保持对生活的热情，而南宋时的临安也一度成为大家最想要穿越回去的城市之一呢？
谢和耐似乎希望通过对杭州日常生活的勾勒来描绘整个中国的社会图景。与《霓虹灯外》的观察性视角不同的是，我从谢和耐的笔触中读到的是杭州城一片热闹繁华之景下暗伏的危机，他描写的杭州始终是笼罩在蒙元入侵的战争高压氛围之下的。所以，这本书读起来特别像一本百科指南：古人手把手教你如何在危机下实现自我身心安顿。
在阅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那个问题：南宋到底是凭借什么坚持了这么久？我查到了很多不同的回答，但始终没有完全说服我。当然，我们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南宋经济文化的空前繁荣，但即使商业的高度发展，财力的雄厚给了南宋坚持的资本，但这足够与来自北方铁骑的阴影抗衡吗？在这样的境况下，社会呈现出来的活跃至放肆的状态，人们的幽默戏谑，我只好又将其归因为中国人的生活哲学。
与其说偏安杭州的南宋朝廷始终怀有收复北方各省、回到那壮丽非凡的汴京城的宿愿，他们更像是处在对于既定命运的顺从中。这种“注定没落”的预知感，使得这个时代看起来陷入一种悲哀的狂欢。他们试图在杭州重现昨日汴京的繁盛，似乎这样就能够收复北方失土，回到昔日家园。这种充满绝望的快感的时光像是被凝固，如同初春的冰凌，明明在寒冬已经看过千万遍，又有什么不同呢？可偏偏为它将逝的晶莹沉醉，更何况它不仅没有快速消失，还开出了鲜黄的冰凌花。心外无物，脆弱中的彻底绽放，也是一种让人叹服的美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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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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