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辂与开化霞山郑氏

文/余利归

在搜罗商辂文献的时候，发现有商辂为开化霞山郑氏题写的《爱敬堂》匾额。关于此匾额的由来，有着不同版本的传说故事。其中一则传说故事，说是商辂三元及第后，回老家建造府邸，开化龙村石匠张卯生前来献艺。张卯生不仅石雕工艺精巧，而且与商辂同庚，两者于是结为挚友。张卯生又推荐开化霞山首富郑旦，也是同庚。于是相约三人相会。为了迎接状元商辂到霞山相会，正统乙丑年，郑旦着手建造本房支祠“永敬堂”。商辂来到霞山，与张卯生、郑旦把酒言欢，义结金兰，郑旦请商辂题写堂名，书写楹联。商辂挥毫写下了“爱敬堂”三字。

传说毕竟是传说。正统乙丑即正统十年，商辂刚中状元，为翰林院修撰。而匾额上的款识却是“荣禄大夫少保吏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这是商辂退休时的职务荣誉。两相比较，就可以看出传说有着疏漏和矛盾的地方，不符合事实逻辑。

无论传说是否符合事实，这“爱敬堂”匾额为我们考察商辂与开化霞山郑氏的关系提供了线索。细看开化县志及霞山郑氏宗谱，商辂与霞山郑氏关系密切，渊源深厚，文献可据。

国家图书馆网站有雍正《开化县志》，其卷五《义行》篇载：

郑永贞，九都霞山人。世笃良善，家富好行，其义远近多赖之。父君旦，与古睦商文毅公同年月日时，相契最深。景泰间，诏天下义民输粟助边，君旦命永贞应诏。永贞不惮远涉，运粟五百斛，至京师。诏赐冠带荣身。濒行，同乡汪文广赠以《长江万里图》，为名手夏禹玉所画。时文毅公官少司马，为题其端谓：“观江源之深广，则知祖宗之积；观江流之浩渺，则知庆泽之远；观江汉之朝宗，知有尊君亲上之诚；观彭蠡之既潴，知有君子容蓄之义。”皆深切永贞父子修身正家、积厚流远之意。

临别赠序并诗，附载于后：

永贞郑君，开邑之巨族也。家富而好礼，景泰癸酉，朝廷诏天下义民出粟助边者，授以冠带以荣其身。永贞慨然载粟五百斛，不惮远涉，自衢而抵京师，输于公廩，可谓能笃于义举者也。事竣拜恩，荣归金溪。于时予忝乡之末，因赋诗以艳其行焉。诗曰：

高门积善令名崇，此日摅忠觐九重。远道不辞家万里，边输宁吝粟千钟。枫宸拜命君恩重，菊径归闲逸兴浓。想到故园春正好，锦衣炯炯映霞峰。

此文记载了商辂与郑氏的关系，商辂与郑旦“相契最深”。景泰年间，郑旦命子郑永贞应诏输粟助边。商辂还为郑永贞受赠图画《长江万里图》题跋。明隆庆六年版郑应龄编《商文毅公文集》卷八有《长江万里图引》，与上述记载相符，可见县志记载不虚。此文还附录了商辂给郑永贞的赠别序并诗。此诗序写明了郑永贞响应景泰癸酉朝廷之诏出粟助边的事迹。

国家图书馆网站也有开化霞山民国版《郑氏宗谱》。卷廿二艺文就收录了《长江万里图引》、《赠别序并诗》，与开化县志记载相呼应。《长江万里图引》内容与郑应龄编《商文毅公文集》卷八有《长江万里图引》相同，可喜的是，此引还有款识“皇明景泰七年丙子春三月初吉通议大夫兵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知制诰经筵官商辂题”，写明了商辂题图的时间。按此款识，郑永贞出粟助边在景泰四年癸酉至景泰七年丙子之间。

除了上述两文之外，《郑氏宗谱》卷二《像赞》还有两则商辂文献，反映商辂与郑旦之间的友好关系。

九十六岁翁正初公像赞

貌臞而清，气和而温。以仁厚存心，以孝友立身。忠信孚于乡邑，惠爱周于里邻。寿几百龄而康强豫悦，家逾千指而衣食丰盈。义旌旌年，恩屡承乎优典，子孙孙子，庆衍及于后昆。噫！有盛德者必有盛福，昔闻其语，今见其人。

时皇明成化己亥秋七月荣禄大夫少保吏部尚书谦谨身殿大学士致仕淳安商辂赞

附赠题正初翁《四皓图》诗

兵火咸阳三月红，商山深处自从容。

谁知皓首庞眉叟，羽翼终成辅汉功。

皇明成化己亥秋七月荣禄大夫少保吏部尚书谦谨身殿大学士致仕淳安商辂题

查宗谱世系及传略，正初即郑旦。郑旦，字正初，郑瑄长子，洪武十七年甲子（1384）正月出生。明初丈量土地很严，郑氏上报鱼鳞册有问题，需要有人充罚，郑瑄主动承当责任，亲诣湖广永州居焉，永乐辛丑年（永乐十九年，1421）去逝。郑旦母子倚靠叔祖鼎五公，摄家政，孝事叔祖、孀母，喜欢读书，交接名士，商辂就是其中一个，九十七岁去逝。郑旦先娶裴氏，生子郑坤，继娶胡氏，又生二子。郑坤，字永贞，号顺庵，生卒不详，享年八十有六。郑旦，冠带寿官。郑坤，义官。

商辂《正初公像赞》及《赠题正初翁四皓图诗》写于成化己亥秋七月。成化己亥即成化十五年，是商辂退休家居的第三年，是年商辂六十六岁，郑旦九十六岁。两者年龄相差三十岁，并非像传说的那样是同庚。

宗谱有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郑邦英撰《支祠爱敬堂记》：

……本宗自文质公乔迁丹山，传二世律公始居北岸，号曰霞山。八世孙瓒公，宋宝佑戊午举人也，生子三麒、麟、祥。我嫡祖天祥公四世孙瑄公，生子三旦、暐、暣，克恢先业，大振家声，资甲一邑，闻望日隆，声名日噪。正统乙丑，状元淳安商文毅公，与旦公同庚，闻风慕义，乐与缔交，曾赠有诗赞。一时送往迎来，旗旄导前，骑卒拥后，把臂言欢，愧无其地。爰度地建基，择匠兴工，因构其堂，不月而功告竣，规模宏敞，堂构森然，与商公道殷勤，通款曲，杯酒怡情，对景赋诗，童子隅坐，随行子侄称觞献酒。即是间焉，商公援笔而颜其堂曰“爱敬”。盖亦慕义云尔。夫爱敬云者，欲使登斯堂者顾名思义，敬老慈幼，入孝出悌，爱其所尊，敬其所亲，各供乃职于一堂，以绵世泽于无疆也。我云仍叨天福庇，席祖遗庥，椒聊蕃衍，瓜瓞绵长，因以是堂为小宗祠焉。以瑄公为所出之祖，而以旦、暐、暣三公配之。……嘉庆丁丑诸君仁孝激发，不忍败坏，重加整葺。……考稽旧牒，始创有其年，则明之正统乙丑岁也。建自何人，则十三世祖之旦、暐、暣三公也。……斯堂也，前则为知交之所，后则为荐享之区，始则为燕衎之场，兹则为馨香之地。……

读此堂记，可见网上关于爱敬堂的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其出处于此。然而，从商辂与郑旦、郑永贞之间的文献来看，商辂与郑旦“同庚”“同年”的说法明显错误。商辂最早什么时候与郑氏交游不是很清楚，正统乙丑商辂刚中状元，郑氏即着手建支祠，商辂跑到霞山把臂言欢，按理也不太可能。最可能的是，景泰年间郑永贞出粟助边，与商辂先建立了联系，后来一直保持友好关系。“爱敬堂”匾额款识“荣禄大夫少保吏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与成化十五年己亥商辂写的正初公像赞及题四皓图诗款识相同，由此，商辂于退休之后到霞山，并题写“爱敬堂”，更为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