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虾的确是活的，至少有活的。在吆喝声中，一旦有人将目光投向那些装在一个大盆里的虾，卖虾人就会立刻用竹箅子去拍打一下，虾受了刺激就会乱动起来，腿动完了须还在动。
卖虾的人是个小伙子，也不像老奸巨猾的那种。于是也就在观察了一会儿，见几乎没有人买的情况下，决定逆潮流而动，冒险买点虾。
小伙子立刻用那个圆形的竹制箅子连虾带水舀起来很多，说有多少算多少吧。
我坚持说只要一斤。
他于是顺手就倒回去了一些，在拿了一个黑色的厚塑料袋往里倒虾的时候还有两条虾掉到了外面，可一上称就刚刚好，整是一斤。
拿了黑塑料袋离开的时候多少有点疑惑，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可又想不清楚。
也许是刚才掉出去两条虾还正好是一斤的百分之百的准确，也许是因为他在路边早市上卖虾居然也和在市场固定摊位上卖虾一样使用这种厚厚的黑塑料袋，用与虾一样的价钱卖塑料袋；也许是因为他往塑料袋里倒虾的时候动作太快、太利索，那种快和利索都像是练家子的手段，因为太快了所以虽然没有看见什么，但是快本身就已经成了最为可疑的对象。他要用这样的快掩盖什么？
走了一段以后，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塑料袋，怕里面不是虾，或者不是刚才的活虾。
打开系得特别紧的黑塑料袋，是很费了一番工夫的，如果不是决心很坚定的话，一定会半途而废。终于打开了，探头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同样厚厚的黑塑料袋，同样是也是系得紧紧的。
赶紧更加坚定地也把里面那个打开，里面倒是虾，甚至是活虾，刚才见到的活虾。虽然带着些明显比刚才看到的要多的水，但是虾毕竟也是真的。生活经验总是让人先想到最坏的可能，现在面对的不是最坏的可能，心里就会有些还好还好的喜悦。能够正常或者接近正常，就是好啊。
想来他的快，是将虾倒进了连环着的黑塑料袋里面的塑料袋的时候的快，是为了掩盖里面还有一个占分量的黑塑料袋，一个甚至可能已经装了一些水的塑料袋。
据说这是卖水产的潜规则，当然准确地说应该是这是一些卖水产的人的潜规则，连这么年轻的卖虾者也已经驾轻就熟。你如果认了，认了这额外为塑料袋和塑料袋里的水多掏的钱等于是给虾涨了价，那也就无所谓了。如果你不认，找回去，他就不卖了。会说这么便宜的价格，去哪儿找去啊！
这就是为什么早市上卖别的商品的都买卖红火，只有他这卖虾的无人问津的原因了。
这多少是一种奇观：一种特定商品的生意，几乎公开地要执行所谓潜规则，每个人不交一次学费、不上一次当就不会真正明白。有人说应该定了一个合理的价格，然后分量上不耍滑卖奸才是正道，像一些大型超市一样。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定到多高的价也还是要再往回抠一些分量出来的，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何况高定价还会赶走可能的顾客，毕竟大多数人都是首先看价格的。
健康的商品社会所要求的童叟无欺与这种只要是消费者就要欺的状态，相去甚远。而在所谓有尊严地活着的条件里，不被瞒和骗是基本的一条。事情一直就摆在那里，耐人寻味的是，人们在上当之后，几乎都只是采取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已。情绪成本和风险成本都很高，最后也还是很可能无济于事，干脆不吃也就算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这些人还一点也不怕，因为总有不知情的人会上当，也总有好这一口的人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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