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先生一行人正听得入神，性子急的连忙就发问：“后来呢？”
唐正心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水壶，喝了一口水，继续讲这个故事：“小夫妻心里知道，上次的腰带不结实，没把荷叶梗扣牢靠，荷叶山又浮动起来了。于是，妻子从舱里拿来一根又长又结实的丝带子递给丈夫，嘱咐他：'终归要牢牢稳住它！’
想到穷苦的渔家人又要失去避风港，丈夫急着要下江，妻子舍不得起来，从舱里端出一瓦壶酒和一瓦盆鮰鱼：'天太冷了，你喝点酒到江里挡挡寒气，吃了鮰鱼，早去早回。’
丈夫吃完要下江了，妻子拉紧丈夫的手：'江深水冷，我真不放心你啊！’丈夫说：'我很快回来，你就在这荷叶山北面等着我吧。’说完，丈夫就跃入江中。这时，江中狂风大浪，天色剧变，一阵暴雨过后，天气越来越凉。妻子目不转睛地巴望着江里：'丈夫在江里怎么样了？’
在江里，丈夫就像一条鱼一样，箭一般的游向荷花山下面的梗，一把抓住后用力拖向另一根荷梗。他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上下两段荷叶梗，用那根丝带子把它们扣了起来，不料，才等他扣好，荷花山被猛烈的江风一吹，'啪’的一声，丝带子又断了。看到山强烈的晃动着，丈夫急了，一手抓住上段荷叶梗，一手抓住下段荷叶梗，用尽全身的力气，荷叶山又稳住了。江面上的打鱼人看到荷花山又稳住了，都靠了过来，纷纷找地方避风。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妻子的两只眼睛，时时刻刻巴着江里望，就是不见丈夫回来。她苦苦思念着自己的丈夫。她流泪了，流一滴，冻一滴，流下的眼泪全冻起来了，冻得硬铮铮的，象铁石一个样儿。她变成了一座小山，那些眼泪，也变成了一座小山。
多少年过去了，荷花山像扎了根一样，再也不浮动摇晃了，周围的渔民和樵夫都来山上居住、打柴，人们叫这座山'樵山’，又叫'焦山’，而焦山北边多了两座小石山，高的一座叫“贤妻山”，它面前矮的一座叫'眼泪山’，这两座小山永远陪在焦山旁边。”
虽然知道唐正心讲得是一个民间故事，但众人都听得唏嘘不已，其中有个女同志听得小声抽泣起来，为那对小夫妻难过不已。大家想起焦山旁边的一高一矮的松寥山和夷山，觉得确实很像那位苦苦守候在山边盼着丈夫归来的妻子。
听完故事，大家起身向山南沿石径下山，经过的山崖石壁上都有不少古人石刻题字，唐正心也指点大家看瘗鹤岩，告诉大家“瘗鹤铭”原来就是刻在瘗鹤岩下面的，过去夏季水涨时节，岩常被江水淹没，铭也常遭受江水冲击。后来瘗鹤岩被雷电轰击，岩崖崩塌，“瘗鹤铭”也随之坠入江中。直到清朝康熙年间，镇江知府陈鹏年才组织人将它捞起来，并把它安置在定慧寺一个亭子里，后来移过几次，现在这块铭碑被嵌置在华严阁西边的墙壁上了。
一路走，一路谈，丁先生发现有不少古代名人为了观摩这块“瘗鹤铭”，专门跑来镇江登焦山看铭，路边一块大石头上，竟然有一块陆游的题字，丁先生走上前去，抚摸着碑文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
“陆务观、何德器、张玉仲、韩无咎，隆兴甲申闰月廿九日，踏雪观瘗鹤铭，置酒上方，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薄晚，泛舟自甘露寺以归。明年二月壬午，圜禅师刻之石，务观书。”
这篇短文里，满满的都是陆游对国事的深切情感，看得出这位爱国诗人和镇江有着很亲切的关系，陆游四十岁时在镇江做通判，一生渴望收复失地的他，在镇江担任地方官期间致力重整武备，为北伐中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听着丁先生的读碑，同行的人不由想起了陆游的另一首诗：“老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想到陆游也曾踏着大雪来观看“瘗鹤铭”，丁先生一行人的心突然火热起来，请唐正心带着朝华严阁走去。
从三诏洞前的小路一直向下走，很快就走到华严阁西边，果然看到一堵砖头墙，有几块石碑砌在上面。左首的是颜真卿的“东方朔画像赞”石刻，但这不是一块唐碑，而是清代道光年间一位江都人汪延龄重摹勒石的新碑。墙中间是古朴的“瘗鹤铭”石碑，这块古碑铭原有百余字，被一些人偷偷凿走了一些刻字，后来在江里泡了几百年，被陈鹏年打捞上来后只剩下八、九十个字，如今砌在墙上风日侵蚀，有些字也模糊不清了。
对照着墙边木牌上的说明，丁先生等人读了“瘗鹤铭”全文，对照着看墙上的大字：
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于华亭，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寥廓耶？奚夺余仙鹤之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巾，藏乎兹山之下，仙家无隐晦之志，我等故立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相此胎禽，浮丘之真，山阴降迹，华表留声。西竹法理，幸丹岁辰。真唯仿佛，事亦微冥。鸣语化解，仙鹤去莘，左取曹国，右割荆门，后荡洪流，前固重局，余欲无言，尔也何明？宜直示之，惟将进宁，爰集真侣，瘗尔作铭。丹阳仙尉，江阴真宰立石。
对照观摩半晌之后，丁先生等才直起身子，扶了扶眼镜，问唐正心：“唐先生，这铭是何人所书呀？”
唐正心说：“有的人说是南朝的陶弘景，也有的人说是唐代的王瓒、顾况，但乾隆皇帝当年登焦山观'瘗鹤铭’的时候，说了句'非晋人不能’，皇帝爷的话可是金口玉言。山上还流传一个《大字之祖》的故事，说这'瘗鹤铭’是王羲之写的。”
听到有故事，大家都围上来了,走几步就是华严阁，唐正心过去坐在阁前的台阶上，众人把他围在中间，请他讲这个故事，唐正心倒也不“拿桥”，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相传晋朝时，有一年春天，老树抽芽，百花吐艳，王羲之来到京口拜见岳父郗鉴，登上焦山游览。他在焦山南麓一座小庵里，看到有一対仙鹤，嘴尖颈细，眼蓝顶红，扇动双翅，迈开长腿，显出冲霄凌云的姿态，心里非常喜欢。
只见一只仙鹤突然亮开双翅，径向空中飞去。另一只也不示弱，'格啊格啊’地叫成一片，直冲云霄。两只仙鹤在空中一上一下，一前一后，盘旋起舞，煞是好看。王羲之是大书法家，仙鹤的舞姿在他眼里好像变成了“大字”，他的手指不停地划来划去，嘴里喃喃地说：灵动古朴，如鹤飞舞……
多了好久，如梦初醒一般的王羲之，问焦山的和尚能不能卖这两只仙鹤给他，当家和尚同意了。因为王義之还要去办公事，请和尚先费心照管，等他回来再带走这两只仙鹤。
过了几个月，王羲之办完事回来，心中念念不忘两只仙鹤，急忙赶上焦山。一见到当家和尚，他劈口就问：'仙鹤呢？’
当家和尚叹了口气：'上个月，一只雄鹤生了病，不几天就死了。剩下的那只雌鹤，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不吃也不喝，不得几天也死了。两只鹤埋在了后山。’
王羲之随着当家和尚上了后山，后山是峭壁悬崖，面对着浩浩长江，仙鹤就埋在山上。王羲之心里浮现出两只仙鹤在天空中翱翔的神姿，下山之后，挥笔写下《瘗鹤铭》三个大字。'瘗’是埋葬的意思，'铭’是记载的意思，又有镂刻的意思。接着就写下碑文，请人刻在了焦山的摩崖之上。
这《瘗鹤铭》有一百多字，书法真是神来之笔；近看字字笔势开张，点画飞动，变化无穷，不落俗套；远看个个象仙鹤，有的伸长头颈，细长而纤巧；有的卧在地下，潇洒而妩媚；有的跷起一只脚，强劲而凝练。整个石碑上就好象有无数只仙鹤展开双翅，在云霄中穿来穿去，翩翩飞舞。
从此，这座山又有了一个名字，叫做'鹤山’。
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天夜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忽然轰地一声。这块矗立在鹤山的摩崖石刻，受到雷的轰击，掉进了滚滚大江。从此来到这里观赏石刻的人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有一年冬季，水落石出，这块碑竟露出头来。大概是由于年深日久，江水冲刷或者别的什么缘故，碑上的字迹模糊，很难辨认，有的字几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来看碑的，人人摇头叹息，就把这块碑改叫雷轰石，又叫无字碑。
不久，又是一个风雨交加，雷声轰鸣的夜晚，忽然飞来一群仙鹤，停在无字碑上，抖动着被雨淋湿的翅膀。
渐渐地，渐渐地，仙鹤不见了。风停雨止，游人上山游览，惊奇地发现这块无字碑不仅有了字，而且字字清楚，仍然是疏密相间，变化万千，遒劲有力，神采飞扬。于是，人们传开了，说这是仙字，是仙鹤变的，字体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有的说的更神，说这群仙鹤每天在太阳刚升时，就飞到碑上变成了字，到了太阳落山，这群仙鹤又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的说这块碑上的字，本来就是仙鹤变成的，有一百多个。石碑沉到江底的时候，有一些仙鹤找不到家，上不了窝，因此只剩下九十二个字了。那些找不到家，上不了窝的仙鹤，每天夜晚就在鹤山上空盘旋飞翔，'格啊格啊’地叫个不停。
如今，大家看到的这些从江里捞出来的残石，这些潇洒纵横、浑厚奇妙的大字，每天都吸引着络绎不绝的书法爱好者和兴致勃勃的游客来到焦山来探秘呢。”
听完唐正心的故事，众人再望向那五块书法残石，石上的字越看越像灵韵飞动的仙鹤，一时竟然看呆了。
这时，从山门那边匆匆跑来一人，丁先生一看原来是船主，原来丁先生一行跟船主商量好在船上用餐，一个上午爬山，不知不觉已到中午，船主已经在船上做好了午饭，在码头看到他们，赶紧迎过来。
因为唐正心陪丁先生一行一个上午，众人过意不去，这木帆船也宽敞，就热情邀请唐正心也上船挤挤，让船主再加两个菜。唐正心推却不得，便也上了船在船头小方桌边盘腿坐下，就这样，船舱加船头两小桌正正好。
船主姓曹，因为排行老大，人们都喊他曹老大，惯在江上行船打鱼，烧得一手好鱼鲜，旁边是他18岁的儿子曹永斌帮忙打下手，永斌身材中等，面孔黑黝黝的，已经长成一副大人的模样，他把烧好的菜和鱼端到两张小桌上。鱼碗上桌，丁先生刚拿起筷子，一看那鱼扁扁的怪模样，忙问：“这是什么鱼呀，怎么眼睛长在额头上，还歪着嘴？”
曹永斌知道客人没见过这种鱼，捂着嘴在旁边偷着乐。唐正心说：“丁先生您是海边城市人，可能没见过长江里的鱼，这个鱼是一种正宗扬子江野生鱼，俗名叫'草鞋底’，没有鱼鳞，味道特别鲜，这鱼只有一根大鱼骨，吃起来也特别方便。”
听了唐正心的介绍，众人伸筷夹起仔细观察，这“草鞋底”鱼的眼睛全长在一侧鱼身上，看上去好像海里的比目鱼，左边鳍上缺一块，像是歪着一张嘴。
一尝果然鲜嫩无比，这时曹老大端着饭盆进来给大家装饭，笑着跟大家说：“我们镇江这段的长江，有好几种鱼都长得怪，味道鲜。”，说着他就坐在船板边，笑着讲起了长江鱼的掌故，“'草鞋底鱼’是个歪嘴，但它的嘴又不是天生歪的，是怎么歪掉的呢？我们象山渔业乡有这么个故事。”
“一年春天，东海的河豚游到长江来，要去朝拜江上游的小孤山。河豚鱼大家都知道呐，肚子里有气，一碰到危险就像个气球一样鼓起来了。草鞋底鱼看见游过来的河豚，就笑它：'你大肚子连天的，还去朝拜哩！’
河豚气鼓鼓的说：'你笑，不要把嘴笑得歪过来！’说着说着，肚子气得更大了。草鞋底鱼一看，噗嗤一笑，嘴果真笑歪了。直到现在草鞋底鱼还是个歪嘴。”
虽然舟山人大都没见过河豚的模样，可想到草鞋底鱼笑得嘴歪歪的形象，曹老大的镇江话又显得很幽默诙谐，也不禁笑了起来。
唐正心说：“我们镇江靠江边，江里面的鱼啊跟船老大的故事一样多。要是你们春天来，品尝镇江的长江三鲜——刀鱼、鲥鱼、鮰鱼，保证鲜得打嘴巴子都不丢碗。”
草鞋底鱼
说说笑笑，大家午餐也吃好了，丁先生下一站是去北固山和金山，唐正心也想到七里乡亲戚家一趟，于是就搭曹老大的船一同离了焦山。（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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