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风（组诗）
邵 悦
新春之约
新春又至
我已签好一份合约——
让易旧的自己，在文字里翻新
对有其名，无其实的名词
一笑而过，任它们继续指鹿为马
羊头，还是狗肉，让街巷的
叫卖声，和过堂风去识别
和不及物的动词，形影不离
顺着影子走下去
就能衔接到所爱的人
“世界很大，但只有你的背后
是我的立足之地”
同色彩各异的形容词
一道想入非非。只为
有一座山是你，有一条河是我
不为了谁，只为山水相依
对填充物一般不解风情的助词
给它们几颗糖果，请它们闪在路旁
让车马，和我们先行
风雨同舟，不需要迟疑、停顿
让没有实意，又微不足道的
逗号，引号，隔点，句号……
跟随我左右，它们是我
隐去的泪水，和新一年的下文
十里长风
整树桃花，在半空谈论生活
粉白的欢乐，挂在枝头的眉间
它们丝毫不在意，有一场雨要来
骨肉分离也要来
老人坐长椅上，专注的
看手里的京城晚报，一言不发
老花镜早就料到确定的因素
正被不确定的因素取代。比如
形状，颜色，花期的长短
不是攥紧双手，守口如瓶
就主宰了命运。十里长风拂过
古老的街巷——
从一朵花，到沉默的老人
切苹果
一刀下去，横竖已成定局
五角形的宿命，暗含着光亮
比目鱼的眼睛，预示永不分离
果皮残留的小剂量农药
无可奈何。它毒得了害虫
和脆弱的人类
却毒不了刀子的锋利，和坚硬
红色的圆形被分开
厚实的甘甜，护佑了宿命
一口一口吃下的甜蜜
都要借助刀子、牙齿之类
坚硬的意象来完成
时空摇响的风铃
原来，我委实不知道
加德满都，在哪里
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风铃
——有了风铃
风一吹它们会不会响？
就像不知道自己的
血液里有风，骨头里有回声
巴格马蒂，塔莱珠，比兴马提
这些拗口的词，梵语般充满魔咒
一阵喜马拉雅的风，解开咒语
却解不开浮生，梦里三千长
往事迢迢，牵挂遥遥
你，与神对话的时空
从加德满都的寺庙传出来
摇响了我们都未曾见过的风铃
我攀上塔莱珠女神庙的最高处
背靠遥远的风铃声祈祷
独饮一杯经久的风
青丝系他乡……
滕王阁之雨
履思故地，咳出
墨绿，暗红，青黛色的情愁
二十九次修复的创伤
屡毁屡修，早已没了痛感
疤痕涂在壁画里，色彩鲜艳
打开翻阅千年的诗序
我没找到孤鹜，落霞隐秘红晕
几帆渔舟拨弄赣江
史上的秋水，与眼前的长天
交替呼吸……
气流湿润，化成雨滴涟涟
如王侯的乡情，也如我无由的深入
雨还在下，打不湿君王的黄袍
龙颜，风雨交加
哪一阵风打开桃红，又关闭料峭
哪一场雨，水润千家，又不掺杂咸涩
历史了无痕迹——
时间积累数不清的脚印
把静默的青石板踏得锃亮
借助雨水，倒影一茬又一茬子孙
红手链
用一串红手链
亲吻生命，和民族的性格
是我私自订制的美感
手饰店的老板说：
买吧！这手链是檀香木的
能避邪，交好运……
我心生疑惑——
檀香味儿，是哪种武器？
邪，是哪类敌手？
红油彩，涂改木珠的本色
也助长了檀香的傲气
无法说出
生命，民族，美的味道
我确信——
这些味道比檀香更能驱晦避邪
南锣鼓巷
古老的街衢，因一些名字
婉约起来——
雨儿，菊儿，帽儿
带有京味儿，带有古风
像极了小女孩的名字
元朝仕女的精致，玲珑，衣袂飘飘
交错成胡同里的过堂风
开锣，鸣金，弯曲八百年文明
高出中间的脊梁，累积战事和更迭
向南、向北低下去
头颅谦卑，步履稳健成青石板
朝代化成坊，岁月流成海
府邸，宅院，老街……
如老人紧一声慢一声的咳嗽
颤动风尘。也深入历史
南北，贯通一条巷道的曲直
小女子，古老者
谁是前朝的柔弱，后代的坚硬
证明我和花在一起
在一树桃花面前
你把脸贴近一朵小花
淡雅的知性，如一缕香
你说，只想证明我和花在一起
花朵的笑和灿烂，也是你的
露珠，在面颊与花瓣之间
传递更高级的信息
一场竞技，已经过去
新的赛事，隐藏跑道之外
和花儿在一起，是短暂的
可我们的时间，都用来
绽放，微笑，或形成泪水
邵悦，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中国煤矿作家高研班学员。《阳光》杂志编辑。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北京文学》《诗歌月刊》多家报刊，作品入编《中国诗歌年选》《中国优秀散文诗集》等多种文集。获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提名奖，获《人民文学》《诗刊》《绿风》等诗歌征文奖多项。著诗文集《火焰里的山河》《玫瑰色薄雾》《水上落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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