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引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对石灰的真实写照,更是仁人志士托物言志的精神寄托。当读到这首诗的时候,不免想起当年我们家乡的石灰窑。
当年各个大队兴办石灰窑,生产的石灰主要用于宝鸡市一些厂区基建和当地群众建房以及农牧养殖。
石灰窑依靠大崖而建,紧靠公路,便于运输石料和燃煤,窑底部有一个大平场,便于堆放石灰及车辆装运,另外还要考虑用水方便等等。
石灰窑形状如很大、很深的窑洞。底部如锅灶状,架条石垒砌大平台,在平台端口留有两三米左右的洞口,洞口底部架上钢轨、螺纹钢做成火门,炉条之间铺麻子石蛋,这便是炉膛。底端形如桥洞,成为工作台和运输通道。
烧石灰的重要原料是青石头。我们当地的青石原料来自于清凉山。
千阳岭是一道高峻的青石岭,它橫亘于千阳县、陈仓区金台区之间,与县功、双白杨、新街交界,这座山脉绵延数千里,名曰清凉山。山上蕴藏着大量的石灰岩,是生产水泥和生石灰的主要原料。石山常年自然风化,自然坠落,遇山洪暴发会被洪水冲至北川河道,故而每年行洪过后当地群众争先恐后抢拾青石头以便卖给石灰窑增加家庭收入。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至上世纪末,从县功沿东县路向西北行进沿公路的生产大队及部分生产队大多建有石灰厂,沿路点状存储白灰,闻到刺鼻的煤烟味,走到石灰窑附近如遇装车,白灰笼罩道路,行人只好掩鼻疾行,走过之后衣物布满白灰,如遇大雾天浓烈的煤烟味混杂着硫磺味弥散村庄,久久不散。
我们大队的石灰窑名称叫陈家庄石灰窑,原来的石灰窑在洞身下,规模比较大,占地面积估计有二亩地。长期在石灰窑工作的人员有四五人。蚂蚁虽小,五脏俱全。石灰窑机构健全,有大队干部兼任石灰厂厂长、会计、出纳、销售员、技术员等等。
刚建起石灰窑时石材是到河道捡拾的。石灰窑职工无论春夏秋冬,冒着严寒酷暑奔走于河道中捡拾石头并堆积起来,闲暇时从河道里把捡拾的石头用架子车一车一车拉到窑顶。石料备足后,用大锤破碎装窑。
装窑时工人在窑的下方放置柴草,后将一层煤矸石一层石头向上码,从窑底一直垒到窑顶,最后窑顶用细小破碎的石渣封实。
烧窑开始了。最底层用麦草引火,麦草上层是耐火的山里硬柴,再上面便和煤层相接,火从下层燃起后即可层层串烧。一窑石灰大概得烧三天三夜,当快烧熟的时候附近空气里能闻到硫磺焦煤味儿。当然烧过火了石灰粉就会漏到窑底,成为粉灰,如果火候欠了,烧出的石灰有生的石块。所以判断石灰生熟需要烧石灰的行家里手决断,火候也由技术人员掌控。
我们大队石灰窑常年烧,自点火起,每天持续加煤加石,持续掏灰,持续清理炉膛里烧过的渣土杂物。因为炉膛温度高,煤质低端,炉膛易于生锈,炉膛四壁使用耐火材料填充抹面。烧过石灰清理出的炉渣作为铺路的材料使用,即环保又廉价,所以常常被利用。
石灰烧好后得销售出去,所以销售员要能说会道、懂行情、善经营、人脉旺,有时候还要会来事,买些土鸡、土鸡蛋、土特产请客送礼也是有之。当然那时候人们讲信用,不会出现死账赖账的情况发生。
烧石灰也是有风险的。
我永远忘不了一九七六年农历五月二十三日那一天,天刚刚大亮,我被一阵急促且乱嘈嘈的声音惊醒,我穿上衣服急忙走出屋子,我顺着吵闹声看去,只见我们队沟底大路上几十人簇拥抬着两副棺材向前走,一副抬向三队,一副抬向四队,看到此情此景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为了求证事情的原委我问了几个人,他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中午大人回到家里才知道石灰窑发生了重大伤亡事故。
事情是这样的,一九七六年农历五月正值三夏大忙时节,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连续多日的连阴雨一直下到二十二日,这天下午天上乌云压顶黑压压的一片露出了狰狞的面孔,雨越下越大,晚上天上像倒扣的一口大锅,倾盆大雨下个不停,直到夜里一点左右,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只恶魔张开血盆大口直逼向住在石灰窑宿舍的三位工作人员,就在这时一位刘姓工作人员被强大的雷声惊醒,他出门上厕所并查看石灰窑状况,就在他出门的一瞬间,石灰窑的一角轰然倒塌,强大的气浪混合着泥石把他掀倒,他从泥石中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只见巨石和泥土瞬间吞噬了他们的宿舍,另外两位工作人员被埋入崩塌的泥石中。他拖着受伤的躯体踉踉跄跄移向大队部。那时候大队有值班干部,得知此噩耗,值班干部随即利用大喇叭通知大队全体社员进行救援。在滂沱的大雨中社员们搬走石头,铲出泥土,挪走木料,从废墟中掏出另外两名工作人员,然而无情的灾祸已经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被夺走生命的是三队的齐叔和四队担任石灰窑会计的王哥。苍天垂泪,大地呜咽。大队为两位忠于职守、热爱事业、勤劳勇敢的两位好人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大家在阵阵哀乐声中送走了英年早逝的英雄。
河道里的青石头越拾越少,当年一旦不发大的洪水,在河道就捡不到青石头,后来各个公社都相继申请建了炸石厂。我们公社建的炸石厂叫白庙炸石厂,那个时候每天要放炮炸石,炸石工人至少有两三个人,他们首先选好炸点后由两人用大锤、钢钎打出炮眼,在炮眼里装上炸药,然后由一个人站岗放哨,招呼行人远离落石的区域,检查万无一失时发出信号,炮手迅疾点燃导火线,点燃后及时跑出爆炸区域藏在比较安全的山洞或山崖下躲避,当炮响过后才离开危险区域,如果是连炮得仔细听清楚炮响几次,等全部炮放完之后才放心离开。
往石灰窑运送石头的拖拉机手,则早早来到离炸石厂不远的地方,等候炸石厂安全员的指令。如果平安无事时,安全员一声号令,拖拉机手争先恐后第一时间奔到炸石厂,脱鞋、抹帽子、脱外衣、端石头、放有标志性的东西,圈占自己装石头的场地。他们不遗余力的往拖拉机上装石头,小的抱起扔上车,大的几个人搭伙抬上车,然后争先恐后的一次一次的往石灰窑拉石头。
改革开放后,各个村把石灰窑承包给了个体户,在加上城市建设快马加鞭,石灰用量大副增加,沿路石灰窑如雨后春笋般发展了起来。烧石灰的个体户钱包越来越鼓,也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在快速发展的同时负面作用也越来越凸显了出来,沿路群众被严重的污染包围着,取缔沿路石灰窑的呼声日益高涨。党和政府积极顺应群众的期盼,路边露天石灰窑逐渐被深山环保石灰窑取代,现在再也看不见那些乌烟瘴气的石灰窑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现在我们这里的天更蓝了、山更绿了、水更清了,乡村更加宜居了。曾于民生息息相关的石灰窑伴随祖先走过历史,成为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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