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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宋胜利:【宋家往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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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张兴军
宋家往事
文/宋胜利


解放前,在我们村住着姓宋的和姓董的两大家族,一族住东头,一族住西头。我们宋家住在西头,住东头的自然成了董姓家族。久而久之,人们就以东头,西头称谓宋、董两族,再也没人去唤他们的姓氏。
在我们西头的槽头上拴着八匹青花大骡子和六头耕牛,每天骡子去野菊花煤矿驮炭;耕牛用来种庄稼。我大爷和我二爷是我们整个家族的大掌柜(现在的高管),其实真正的决策权在我二爷手里。我爷弟兄七个,我爸也弟兄七个,我爸排行最小,所以我有六个伯。另外还有九个姑。
听说我三爷当时在汉中的国军中任团长。所以骡子驮炭的任务就自然落在了我三个爷和五个伯身上。因为我大伯当时在薜镇两门村教书,所以从没赶过骡子驮过炭。
听母亲说,紧挨杨家塬的连三场子,是场子还是厂子我也说不准确,反正知道以前只叫连三,是我二爷看到驮回的炭没地放就买下了连三这个地方,于是这里就成了祖辈们放炭的炭场,(直至现在人们仍叫这地方为连三场子〈还是厂子〉,是我们西边的人去薜镇〈以前人们管薛镇叫贤村〉的必经之地,总人口不过百。)南边过来买炭的商家都知道这个地方,有需要时就会套上马车来这里买炭,母亲告诉我说,当时我大爷和我二爷经过商议,最后决定由我大爷到这里管这一摊子事。
自从我大爷离家管理开炭场之后,二爷更忙了,屋里屋外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没有大爷的分担,他经常起早贪黑总是不停地奔忙。
家大业大,人手很是紧张,所以不得不在邻村雇人来干活。又加上我二爷天生好客,结交又十分广泛,常留拜访的朋友在家吃住,一留就是数月之久,因此一到饭点,人就非常多。那时没有磨面机,磨面就靠古老的石磨。于是,我大妈、二妈和三妈过门(结婚)后就一直没离开过石磨,一年四季的任务就是在家里磨面,做饭。
人口多,加上牲口又多,所以人畜用水就显得非常关键。于是,我二爷又组织人在村中间又打了一口水井(这口水井后来被农业社阔大了,现在仍在。当时,我二爷做梦都没想到,这口水井最后成了自己无奈的归宿,吞噬了自己的生命。这些都是后话。)。
自古以来,以我们村为界,北边的村子就打不出来水,所以北边的邻村没有一口水井,所有人畜用水几乎都是在我们村拉,比如周家窑,瓦李村还有草滩一带等村庄。听娘说,旧时都用辘辘绞水,所以我们家每年都要为此提供三盘新绞绳(一盘绞绳约近百米,绳子的直径约两厘米多吧)。水井打好后,我二爷就安排专人给家里担水。
最忙的时候就是麦子成熟时,听娘说,一到夏收,我二爷就成宿成宿不睡觉,奔忙于晾晒场和地里,甚至有时和家里人一起收割麦子,那时没有机械,只能用镰刀割。因为地多,所以就又雇了不少麦客(专门用镰刀给人割麦的人),这样连拉带打带晒,就要花一个多月的时间,遇上天阴下雨就会更久。
每每这时,二爷的朋友们就会相继吿辞,离开我们家。吃饭的人就有所减少,这时候大妈、二妈、三妈就能稍微轻松一下。
地多,打的粮多,吃闲饭的人也多,所以每年收获的粮食老是攒不了多少,有时刚好够吃,甚至有时还欠缺些。于是,大爷管理的炭场就成了我们家的重要经济来源。

一年冬天的早上,我二爷安排好出去驮炭的骡子后,叫住将要出门去炭场的大爷,稍做休息就和我大爷一起向位于连三的炭场走去。
路上,我二爷告诉我大爷说,看到有些人盖房子时购买木料特别困难,就想着在炭场的隔壁再买一块地做木料生意。当这想法一出,我大爷一拍即合,说自己也早有这想法,就是担心“摊的宽了摸不严”(意思是照顾不过来)。
于是老弟兄俩便加快步子向炭场走去,准备好好筹划筹划这件事。
来到炭场,我二爷看着骡子驮回堆积如山的块炭,转身对我大爷说:“哥,咱先盘下炭场隔壁的地,骡子就不用再买了,留两匹继续驮炭,另外的六匹骡子就驮木料吧!”我大爷点头表示同意。在这里说明一下,为什么要双数骡子而不是单数骡子驮木料呢?因为当时山里的路又徒又窄非常难走,木料用车根本拉不成,只能用牲口驮,再加上木料都比较长,所以要一前一后两匹骡子为一组进行驮运。
当我两个爷盘下炭场隔壁的地后,就打发我五爷去北边离家一二百里之遥位于铜川宜君县境内一个叫马房的地方,并且带上我二爷的亲笔信去拜访他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朋友。宜君地处山中,森林成片,历来以出产木材盛名。
我五爷回来的第三天就领上骡子出发了,一起去的还有我两个爷和四个伯。就这样,祖辈们的木料场算是开张了。他们将骡子驮回的椽和檩条根据优劣分为三六九等整齐的分开堆放。因为两个场子离的很近,所以一切事务都由我大爷掌管。管了这边管那边。看着生意日渐兴隆,他人也忙的不亦乐乎。尤其是生意到了旺季,有时候连饭也顾不上吃。
就这样,大爷成天乐呵呵的穿梭于炭场和木料场之中,却从未向任何人使过半点脸色、说过半句怨言。
      听娘说,我大爷和二爷从没为屋里屋外的事红过脸,为了这个家族,就这样他们起早贪黑,竭尽所能的无怨无悔艰辛付出着。

其实我们村除过我们宋氏家族外还有姓宋的另一族,不过与我们宋氏家族基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唯有相同的一点都姓宋。
我也不知道这代人的排行为啥为八,是不是因为我爷弟兄七个的原因我也不很清楚,反正人称“八老儿”。住在被老城墙围拢的村子中间,其他杂马五姓都分布在城墙跟下,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他们家也不算小户人家。为啥能住在村子中间,我也不得而知,听娘说他们户族之前日子过的还不错,光厅房就盖了好几进,一个人搂不严的柱子和碗口粗的椽就让人眼热。可时过境迁,到了“八老儿”这一代人手里,不知咋的就染上了赌博,若大的家产被一赌而空不说,还欠下了不少外债。“八老儿”被债主追的东躲西藏,不敢进家门,实在无法,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冬夜悄悄摸到我们家,找到了我二爷苦苦哀求,让我二爷买了他靠近村中央的那院厅房。
我二爷先是训斥了“八老儿”一顿,最后考虑到我们家人多房少就勉强同意了这桩算不上买卖的买卖。(可就因为这一顿训斥,无形中得罪了这个人,为他以后悲惨的命运埋下了伏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件事敲定以后,我大爷和我二爷看见人口众多,加上自己的几个侄子都先后娶了妻生了子,经过商量,决定让大家分开住。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我大爷二爷一家仍住在西头原来的老屋里,四爷和六爷一家住在新盖得紧挨西头老屋的房子里,我五爷和我爷一家(我爷为七,在我的那些爷里排行最小)便住在了才买“八老儿”的厅房里。由此彰显我大爷和二爷对自己的兄弟是多么的宽厚、仁爱和无私。因我三爷常年在队伍上,不轻易回来,所以在老家就没安排住房。
人虽然住开了,可并未分家,仍然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我大爷和二爷仍是我们家的大掌柜。自然炭场和木料场的收入仍支配于整个家庭。
一大家人呆习惯了,对于分开住竟开始显得还有些不适应,所以我四爷五爷六爷和我爷有事没事总往西头的老屋里跑。
我们家的炭场和木料场几年来在我大爷的精心管理下不光做的风声水起,而且除过家用外还攒下了不少钱财。
一天夜里,我二爷被村东头几声划过夜空的枪响声惊醒了,他赶忙从炕上披衣下来,唤起几个人用杠子把大门从里往外重新加固好。做好这些,他才返回屋里躺下继续睡觉,可一整夜始终没合一眼。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出东头董家昨晚被土匪打劫一空的消息。我二爷即刻赶到场子找我大爷,又听我大爷说这一阵子路上也不太平,有几次我四伯几个差点被抓了丁,就决定暂时停下驮炭和驮木料的活,处理完炭场和木料场的东西后先关停一阵再说。
我大爷二爷天生爱地,一琢磨,就用攒下的钱买了一两百亩地。这样一来不用给攒下的钱财操心(当时的钱是银元,比较笨重,不好保存,尤其是大量的银元,更不便于藏匿),也不用为人外出而担惊受怕。四门不出,安安心心在家种地也未必不是好事。
地一下子多了许多,打的粮自然也就多了许多。可自从关了炭场和木料场后,家里的所有开支就只能靠粜出攒下的粮食支配。当然,这根本比不上开场子时的收入丰厚,我大爷见我二爷再也没有了开场子的意思,于是就象变了个人似的成天闷闷不乐,闲没事时几乎不出房门半步。
有一天,我大爷正在屋里睡觉,我二爷急怱怱地拿着一封信进了我大爷的房间,等我大爷坐起身来时就把嘴凑到我大爷的耳边小声说:“哥,老三在队伍上没了。”听了这话,我大爷差点晕了过去,嘴里不停的喃喃道:“这世道是咋啦?这世道是咋啦?”
几天后,村子里来了几个征粮的国军。一打听,大伙才知道,原来康庄驻扎上队伍了,他们的首领是国军整编17师,是国军的王牌军队,听说师长叫马作栋。
这一年,是公元1948年。

一九四八年十月的半头间,冬小麦泛着青绿,在雾濛濛的天里略显一片盎然。
解放军的队伍要来解放康庄的消息一时传的沸沸扬扬。果然没过几天,不知从什么地方开来好些解放军,听说是彭德怀领导的西北野战军,驻扎在了康庄周边的村子里。
老百姓们热情的为这些解放军腾房,提供粮食。我二爷天生好客,又听说这些队伍是来解放康庄的,热情的为他们提供了住处和食物。一时间,我们三院屋子里住满了人。
一天,刚吃过早饭,我几个爷照例去我大爷二爷屋谝闲传。一个解放军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小解放军战士。我几个爷赶紧让座,那个干部模样的人摆了摆手,满脸含笑的问:“你们家谁是掌柜的呀?”当确认了我二爷后便笑着说:“掌柜的,咱马上要攻打康庄了,可眼下粮食跟不上,能不能借点出来,我打条子给你,等全国都解放了,拿上条子找政府要粮,可行?”没等我二爷开口,我大爷抢过话头说:“部队需要粮食,那自然要给。”“那五十担吧!〈一担重量是三百斤〉”部队首长笑着说。“没问题”,我二爷答应道。
粮食借出后,部队首长也写好字据交给我二爷,并再三叮嘱等全国解放了找政府要。我二爷嘴里答应着接过字据,心想自古哪个队伍不是“刘备借荆州”。也没在意,等部队首长走后顺便把条子丟在了一边。(全国解放后政府真的出过要借据的公告,可惜条子找不到了。这些都是后话。)
就在同年的十一月二十左右,阴沉沉,雾濛濛的天,下着雨加雪,道路泥泞一片,彭德怀领导的西北野战军同胡宗南领导的国军王牌军队在以康庄为主战场的战斗打响了(这就是有名的康庄战役)。
我五爷和我爷家住的厅房成了临时战地医院。战斗中负伤的解放军战士一律安排到这里。热情积极的老百姓为部队提供了充足的粮食和水,确保了“康庄战斗”的伟大胜利。
这场战斗从双方交火开始算起,有三天三夜左右,歼国民党胡宗南部队约六千余人。而我解放军三十七名烈士永远沉睡到了这里。
一九五O年,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简称“土改”运动在全国掀起了。一时间“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向彻天空,“打土豪,分田地”的标语在石灰水泛出青白的字迹下遍布大街小巷的墙壁上,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我们村也不例外,我们家的所有土地全被没收了,我大爷看着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家中的光景一时间日落千丈。心灰意冷之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含恨离去。
他的离去,并未为这个悲惨的家庭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相反,“恶霸分子宋xx畏罪自杀”的硕大帽子却扣在了他及家里人的头上。
自此,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噩运就走向了悲慛。东头那些被土匪抢劫后变得一贫如洗红极一时的贫农们,和“八老儿”那一伙被我们家接济过无数次的“贫农”,非但不懂得感恩,反而接踵跳出来采用编造的手段以“莫须有”为我们家捏造了数条罪状。
定成份时,他们又“煞费苦心”的为我们家到处找长工。其实,我们家每到农忙时才雇人,忙完后就将人放了,当时叫“短工”。我几个爷对这些人也很不错,每每忙完后除过工钱外还让他们带些粮食回去接济家里,所以我们村的那些“红人”找到曾为我们家打短工的这些人时,想让他们证明自己是“长工”,却被这些人断然拒绝了,因此,我至今都感激周家窑东队那些曾经正直善良坚持正义的人们。最后安照政策,我们家被划为“富农”成份。
于是,我几个爷经常被戴着用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牌子在我几个父辈的做陪下上台挨批斗,当街游众。
在夏天一个厌闷欲绝的下午,我二爷在被人叫出后因经受不住折磨,跳进了自己曾叫人打下的那口井里,了结了自己艰辛的一生。而这些都发生在“文革”那场风雨前后。
到这里关于我祖辈的故事也就基本讲完了。
图片来源作者,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简介

宋胜利:陕西富平人,现居西安,长期从事建材行业。爱好文学,喜欢阅读,乐于思考。有多篇散文随笔小小说见诸文学平台。在靠劳动创造财富的同时,用文学滋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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