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 八五 娃娃 妈妈
女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颤抖着嘴唇端起茶盅抿了口茶水掩饰内心的不安。喉结随着茶水滑动了一下,他这才说:“是你想听了吧,拿我做药引子……”,茶水滋润了他的咽喉,也挽救了他的尴尬。
“我寻思着,上帝为什么给女孩子造个处女膜,大约是要保护她们吧。婚前发生关系,男孩子抽身走人,女孩子要是怀孕,那就不好玩了……”杨剑在大学时去过教堂,他搬出上帝,转换了话题。秀秀想到被四个男生丢在门诊室的女学生,觉得杨剑说得很有道理。“哎……有的女孩子讲性解放,真危险啊!感染性病,打胎。想想,上帝一生给你几个孩子那是有数的,你一个一个糟蹋,到想要孩子时,却怀不上了。”
“为啥怀不上了?”肚子里的孩子踢了秀秀一下,她把手按在右侧安抚着,疑惑地问。
“女人那子宫啊,说坚韧真坚韧,怀四个孩子都撑不破。说脆弱也真脆弱,”杨剑左手掌心朝上,右手五指并拢做出个耙子抠着左手掌心,“刮宫多了,子宫壁变薄,自然就怀不上孩子了。”
“听听,”女婿溺水的男人抓住救命的浮木,吐了一口污水,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这都是你们女人要注意的。”
“啥我们女人?我又没……”这些属语医学院大学生说起来就像说麦子洋芋大白菜一样自然,秀秀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不说了,”杨剑站起身,喝干最后一口茶水,“再说,你们两口子要打架了。”
“坐着坐着,”女婿虚意拘留,巴不得他快点走掉。
“还早呢,你们老同学难得在一起,再坐坐吧。”秀秀倒希望他再多讲讲。
“我大嫂的丈人过世了,大哥他们都去大嫂娘家去了,我得给我爸打针去呢!他感冒了。”
听到要给老人打针,秀秀也不再挽留,两口子送杨剑出门。
腊月八前夜,趁忙了一年的村民酣睡之际,老天爷酣畅淋漓地筛了一夜的雪。干旱的西北大地银妆素裹,麦苗盖上了棉被,柳树穿上了新衣,枯草戴起绒帽,光秃秃的山头像其大无比的面粉堆,主妇们忍不住想抱个面盆,到山底下挖一盆回来擀面条。
但今天谁也顾不上欣赏着冰雪世界,家家户户把院子里的雪扫起来倒到门外,就哈着气,把屋子里所有能搬得动的家具搬到院子里,快过年了,人们要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祖先们留下来的盆盆罐罐擦得光光亮亮,然后就要杀猪,榨粉条,窝酸菜,风风火火过大年。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华丽也学着妈妈和嫂子,盘起她长到半腰的辫子,用雪粉红头巾包住头,从客房里往外搬家具。
再过十二天就是预产期,秀秀的肚子悬在双腿前,圆鼓鼓撑着大棉衣,肚脐眼被霸道的胎儿挤得撅长了嘴,整个肚子像吹起来的气球,随时都有爆破的危险。妊娠纹血丝丝,在肚脐眼周末竖排着,像暴雨在河床上冲出的一道道沟渠。
“秀秀,你不要提了,”婆婆跪在炕上卷羊毛毡,看见秀秀挺着大肚子往外搬靠背椅,担心地说。
“没事的妈,我能行。”秀秀已经搬起椅子迈出门槛。
“华丽,你干啥呢?快帮帮你嫂子。华建呢?”婆婆把羊毛毡卷成圆柱子,铺开一大块塑料纸包着。
华丽站在乱七八糟的家具堆中,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布娃娃的黑线辫子梳到腰际,穿着红上衣,黑裤子,画着柳叶眉,杏核眼,嘴巴翘起来,成一弯新月。“妈,我的布娃娃。”华丽欢笑着跑进屋去,从腰捏住面娃娃让妈妈看。
“噢,这还是你三岁时,我给你缝的。”婆婆套好羊毛毡,接过布娃娃抚摸着说,“完了好好洗洗,你嫂子生个娃娃,很快就会玩了。”
“不,这是我的布娃娃。”华丽撅着嘴,把布娃娃装进上衣口袋里。
秀秀想起妈妈也给自己缝过一个蓝卡其上衣的布娃娃,她晚上抱着布娃娃睡觉,白天拍着它说:“嗷——嗷——睡觉觉,睡得醒来了要馍馍,馍馍呢?猫叼了。猫儿呢?跳墙了。墙儿呢?猪拱了!”她抱着布娃娃,它虽然不说话,但她分明感觉它有生命,它的眉毛在挑逗她,它的嘴巴在微笑,它的辫子,她一遍遍拆开,梳好,今天辫两个,明天辫一个。她把它带到小河里洗澡,带到杏树下乘凉。秋天,谷子黄了,麻雀一群一群来偷食谷子,她带它到谷地里,用蒿草给它盖房子,拔一把冰草铺在里面,揪一个狗尾巴草当枕头,让它舒舒服服睡好,再揪几个打碗花的叶子盖在它身上,跪在小房子前说:“蛋蛋,好好睡觉,妈妈上屲去,回来给你喂奶啊。”“嗯,嗯,妈妈快去快回啊。”她既是妈妈,又是女儿。然后她扯起嗓子,围着地埂边跑边喊,把偷食谷子的麻贼吓飞。她摘了一把野菊花回来,把布娃娃从房子里抱出来,“看,妈妈给你带花来了……”就像在昨天啊?今天,真的要做妈妈了吗?要做真的妈妈了吗?
秀秀看着华丽,微微一笑。
“快搬东西去,光知道玩。”婆婆数落着华丽,“你哥呢?你们俩今天辛苦点,别挣着你嫂子了。”
“我哥正往长柳棒子上扎笤帚呢。”华丽抱起妈妈接过来的羊毛毡往外走。
公公双手把一把糜笤帚攥在柳棒上,华建口里咬着麻绳头,紧紧地把笤帚和柳棒缠绑在一起。
女婿戴上草帽,双手撑起这条能伸到房顶最高处的,抓着笤帚的“手臂”,站在院子中晃动着。
“先搬家具,”公公以命令学生的口气命令华建,好像三尺讲台还没过足他好为人师的瘾,“华丽你麻利点,不要玩了。来,我们两个把长条桌抬出来。”华丽专注地在方桌的抽屉里捡弹珠,不理爸爸。
华建抱着大肚子的油缸,小心翼翼往外走。
“我来搬吧,”秀秀进了门,手已经扶在长桌上。
“你别帮倒忙,”公公挥了挥手,朝跪在炕上卷被子的婆婆说,“你下来,咱俩抬。华丽这死女子,只顾着玩。”
婆婆赶忙跪下炕穿好鞋,就像偷看小说的学生被老师调板一样,乖乖来到桌子跟前。
秀秀感到公公对华建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而对华丽总是疼爱有加。她看着女婿撅着屁股躬着腰,吃力地把油缸放在院墙下面,不觉心疼起他来。
(待续)(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2017.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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