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 一零七 午后对话
可是，父母却对这个叫刘卜柱的小伙子情有独钟，认为他憨厚淳朴，踏实可靠，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女婿。刘家愿意出六千彩礼定下这门亲事。
秀秀的伤口还在流着血，身体也因失血过多而经常眩晕，妇科疾病随之而来。她一边跑小寨镇卫生院吊液体，一边重操旧业，挣点零用钱。
又是一年端午节，那个白衣女婿已经另有新欢，而黄牙女婿死缠烂打，像条蟒蛇缠得她透不过气来。这天黄昏，秀秀正在缝制一件蓝条纹喇叭裤，妈妈从外面跑进来，满脸泪水，哽咽着说：“秀儿，芳丽她……”
“怎么了？”秀秀停下机子问。
“她喝乐果了！”妈妈瘫坐在炕沿上，一把一把抹着眼泪，“喝了两瓶！”
秀秀脑袋里炸了一声响雷，天旋地转间，她爬在机头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锄头遍麦子时，我在地埂上头，听见她妈骂她不要脸，让她死去吧。”妈妈边哭边说，“听说，听说胎儿都六个月了！可惜啊，才二十岁！”
“谁的孩子？”眩晕过去，秀秀直起身子问妈妈。
“不知道啊！”妈妈疑惑地说。
“妈，带我看看她去！”秀秀站起身子，头又一次眩晕，她扶着机头稳了稳，向外走去。
“芳丽我的孙女啊。你怎么不告诉奶奶啊？一把苦杏仁的事儿么……”芳丽奶奶由盼儿妈扶着，站在村头捶胸顿足哭喊着。
妈妈带她来到毛娃沟，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站在坝上。女人女孩子们都哭得泣不成声。
“哪个坏了良心的杂种，害了两条命！”盼儿二爸骂。
“太傻了，这孩子！”
“她妈妈要等她哥找了媳妇才给找女婿。这孩子太急了。”
秀秀挤出人群向沟坡爬去，芳丽已经被掩埋在半沟坡的黄土里，没有坟院，坟堆微微高出地面一点点，简单粗糙，土块一疙瘩一疙瘩，没有整碎整细。乡亲们就像埋一只死猫一样，潦潦草草埋掉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和她腹中的胎儿。
“太小了，受不住黄土，只能这样了。”队长杵着铁锹，叹息着。
“唉……”胜胜爸拍着土块说，“千百年来，我们村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儿。”
“芳丽……”秀秀跪倒在坟前，晕了过去。
转眼到了麦黄六月，村民们又一次投入到虎口夺食的麦收战斗，开镰第三天的一个午后，太阳火辣辣烤得地皮发烫，繁茂的树叶都蔫头耷脑，低着头喘气。家里人都上地割麦子去了，秀秀抱着菜蓝子在西房檐下的阴凉里给豆角抽筋，盼儿戴着草帽抱着镰刀进来了。
“哈！好清闲呀你！”盼儿的脸庞被太阳烤晒得红里透黑，裂嘴一笑，糯米牙闪闪发光。
“千人指万人骂的清闲啊！”秀秀把一根抽了筋的豆角丢进菜蓝子，无奈地笑着说。
“让人们指，让他们骂去吧。我们总还得活啊。”盼儿脱下草帽丢在台阶上，镰刀顺手放在身后，洒脱地说。
“你和我不一样！”秀秀低下头，又拿起一根豆角抽筋。
“不一样的，是别人骂得更凶。”盼儿瞅了一眼秀秀，她的疲惫写在脸上，无奈锁在眉间。
“你……”秀秀抬头望望盼儿，疑惑地问，“结婚半年……怎么没怀上孩子？”
“哈哈……”盼儿仰头，笑声在天空回荡，“我是个石女儿（即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呀，哪能怀孩子！”
村民们的风言风语，各种诋毁盼儿的说法在秀秀脑海里回放着。秀秀偷偷看了一眼盼儿白衬衫下的丰满乳房，蹊跷无比。
“离婚之后，上门求亲的媒人真是烦死人了。”盼儿抓起一根豆角，掐着豆角尖儿，带着一线豆筋往下拉，“那些个小伙子，要么狂妄自大，要么萎缩胆怯；有的华而不实，有的奇丑无比。偶尔遇到一个长得俊的，不投缘也没办法。”
“你都一一拒绝了？”秀秀问。
“那是肯定，离婚的目的就是找个可心的，再不能马虎了。”盼儿嘴角上仰，自信坚定，根本没有因离婚而造成的自卑感。
“于是你就编造谎言……”秀秀恍然大悟。
“聪明！”盼儿翘起大拇指在秀秀面前晃了晃。
“我想知道……你怎么没怀孕！”秀秀丢下豆角，抱着膝盖问。
“他根本没沾上我的身子！”盼儿笑着说，“新婚第三天，他受弟兄们的怂恿，要强行，被我一窗扇打晕在地上。”盼儿诡秘地笑着说，拿起帽子扇起凉。
“你真厉害啊！”秀秀赞叹，暗自佩服盼儿的勇敢。
“你不厉害，就会被男人欺负。”盼儿说，“看看芳丽，唉……真气得人牙痒！”
两个人沉默下来，暗自神伤。村庄静悄悄，人们像往年一样忙着挥汗如雨收割麦子，没人顾得上给毛娃沟里的那抷黄土烧一沓纸，送一碗浆凉水。
“秀秀，处处是危险，女孩子一不小心就会害了自己啊。”盼儿叹了一口气，望着秀秀说，“离婚后的第二年，我求一位远房亲戚带我到省城找工作。你猜怎么着？”盼儿刚才还阳光明媚的脸瞬间阴云密布。
“怎么……”秀秀后背一阵发凉，不祥之感袭遍全身。
“那个老男人，丑八怪，一个烧锅炉的。”盼儿呸了一口，“晚上，他正人君子似的教我把门反锁上，留我睡在他的床上。”
“门都反锁了，你一夜还安全吧！”秀秀急切地问。
“你听我说。”盼儿猛扇了两下，把草帽抱在胸前，将一对丰满的乳房挡住。“我感觉那人神态怪怪的，反锁门后，桌子上有一把菜刀，我顺手拿来压在枕头下面，没脱衣服躺下，不敢合眼。”
热辣辣的空气似乎要凝固了，秀秀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后半夜，太累了，我迷糊过去，忽然感觉一个黑影压下来……”花猫扑通一下，从房檐上跳下来，一片瓦碎在院子里。
“我吓疯了，尖叫一声，那黑影一惊，犹豫了一下，我从枕头下取出菜刀，一阵乱砍。”花猫踩着碎瓦片跳到花园墙上，风一样跑出院门。
“砍死了吗？”秀秀的心嗵嗵跳起来。
“那黑影从窗子里逃出去了。”盼儿长出一口气，“我只想着把门锁好，忘了关窗子。”
“那黑影到底是谁？”心放在胸腔里，秀秀也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那远房亲戚手背上缠着绷带。那个狗杂种……听说给乡下好多女孩子联系过工作，嗨，什么工作，还不是当保姆，扫卫生什么的。就凭这，多少女孩子被他残害了。”
“你真聪明！真厉害！”秀秀仰慕地看着盼儿。
“上个月，我去金牛村相亲，看上了一个小我三岁的小伙子。我们马上定亲，麦收完，他要带我去省城打工。”阴云散去，花猫爬上杏树喵喵地叫着，一场虚惊就此而过。“我要给我爱的人，一个女儿身！”盼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圣洁美丽。
初夜的疼痛真切地袭遍全身，“我的女儿身，已经给了我爱的人！”秀秀低下头，捡起一根豆角。
“呀！耽搁我十捆麦子了。”盼儿站起来，戴上草帽抱起镰刀，“我妈要骂了。”
“去省城带上我好不好？”秀秀站起来，把腿上的菜蓝子放在地上。
“好啊，你学过裁剪，可以去被服场的。”盼儿爽快地答应着，快步走了。
(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2017.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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