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种子
隔着三十多年的时光,依稀记得在村东头的西岔小学背过一篇课文,好像是《一粒种子》吧。讲的是蚯蚓帮一粒种子松土,带着种子走出黑暗的泥土,看到了一个光明世界——一个春风、泉水、小鸟和小朋友唱歌的世界。
那时夏天的雨后,经常看到蚯蚓在土路上缓慢蠕动身子,不知道它们又带多少种子看到了光明世界。我也是刚刚发芽的一粒种子,喜鹊在家门前的杏树上鸣叫,母鸡在河滩捉虫子吃,彩虹挂在天边,山外是什么世界,与我无干。
多年之后的今天,当看到“和谐号”高铁穿过清凉山,奔驰在通渭大地上时,我仿佛看到一只蚯蚓被无限拉长、扩大、刷白、绘了图,然后通了电,急吼吼,转眼间钻进洞去,刹那间又闪出身来,再一眨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通渭通高铁的当天八点多,我和老公来到南屏山,地埂上已经撒了好多人,老人戴着草帽坐在马扎上,小孩子在草丛间蹦来蹦去。我们俩在一棵小松树下选好位置,像两个傻不楞登的孩子,一、二、三地数来来去去的“和谐号”,数到晌午口渴了,摘几颗野杏子润润咽喉;我坐乏了,把外套铺在草上面,枕着老公的腿睡觉。“蚯蚓”在我们脚下的山洞里钻出钻进,我却变成了一只“蚯蚓”蜷缩在他身边,夏天的风吹着杏树叶子哗哗响,燕子剪着尾巴飞过蓝天。
到了秋天,我们一家三口被“和谐号”送到南方。游完西湖,老公不堪暑热,把我和小姑送上上海虹桥的车回家了,虹桥车站有闺蜜接应,自不担心。
离开上海时,在地铁站和闺蜜分手,她赶着上班,我和小姑坐2号线地铁换高铁。我特爱依赖人,出门是依赖儿子,儿子上学依赖老公,之后依赖闺蜜,这会只剩小姑一个靠山了。听说她去过香港,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我大可放心。
出了地铁站,急急忙忙找到取票处,我看行礼箱,她将她的身份证放上去,紧张兮兮盯着屏幕看,猛然回头,惊讶地问我:“嫂子,人家怎么知道我姓车啊?”我站得比较远而且近视,并没看清楚屏幕上写着什么,她又着急地喊:“嫂子,怎么是'张车票’啊?”我这才凑过去,只见屏幕上写着:“正在打印第1张车票……”不由捂住嘴笑弯了腰。她瞪我一眼,回头取票,脊背颤抖个没完。
之后,随着人流在电梯上上下下,就是找不到高铁入口,来回几趟,眼看时间马上就到,一个美女指了路,小姑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起来。只听得高跟鞋以梁红玉击鼓战金山的速度敲打起来,我盯着黑短裙红半袖,拉起架式追上去。 她在前面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燕穿花影一样在人群间穿梭闪躲,又在一条又一条检票乘客排成的“长龙”间嬉戏飞奔,终于来到空无一人的检票口,检票出去,下电梯,这会只有拉杆箱车轮撞击地面的嚓嚓声。终于找到6号车箱,还没站稳,高铁启动。找到座位坐下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好一个惊险的“凤戏游龙”,差点把肠子挣断!
深切感受到离开土地,在大城市的高楼大厦间,在高速飞奔的地铁站、高铁站间奔走时的惶恐不安——生命随时有被挤压掉的危险。
回到家,上班时坐上缓慢行驶的公交车,太阳从车窗照进来,窗外环卫工扫起的尘土也有种亲切的味道,车上大多是熟悉的面孔。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有的哭闹,有的嬉笑。一切都安全、稳当。
想起临别前一夜,挂在闺蜜眼角那一颗盈而不落的泪珠。从乡间吹出去的一粒种子,整个青春岁月都在钢筋水泥间找寻、扎根。但城市太坚硬,到如今她还浮萍一样飘着,孤独而绝望。
上海那个陌生城市里,我喜欢的两个女人,不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孤独,连容貌气质似乎也有点相似。无端地恨起那两个负情的男人,连带着恨起上海来。
然而,一粒粒种子,还是被高速奔驰的“大蚯蚓”带走……
2017.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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