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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一只黑色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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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8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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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一只黑色幽灵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任明明就这么倒下了,不但倒下,还退回去,要跟着文盲妻子学数数—1,2,3,4,5,6,7,8,9,10。五十岁的大脑,五十岁的心智,语言功能却回到了幼儿时期。

得病前一天,他上午种了一墒胡麻,下午种了一墒胡麻,他结满老茧的双手紧握着旋耕机,浑身充满力量。他心中充满希望,四十岁得子,儿子的降生驱散了笼罩在他头上的一团阴云,儿子是曙光。曙光照着他,曙光给了他力量与信心,他跑着给修剪苹果枝,跑着把粪土运到地里,跑着播种收获,他忙到忘记体内还缺着个脾脏。

他跑着,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这样妻子就可以到镇上陪读。二女儿小儿子,一个初三一个三年级,大女儿在县城高三复读。“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一个老庄农人来说,读书高不高还顾不得那么多,能从这黄土地走出去,自己有本事养活自己,将来能在小城买栋小楼安分过日子就就够了。

晚上大姐家二外甥要借用旋根机,他的这个外甥,只有八根指头,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在新疆打工推棉花的时候,被机器吃掉了,精精干干一个小伙子,找不到媳妇招赘到县城,送走他那残疾的妻子还不到一年。二十年岁月,外甥用八根指头给那个女人梳头洗脸剪指甲,她却没能为他生个一男半女。他心疼外甥,第二天一早三轮车拉着旋耕机,又给外甥种了一墒胡麻。外甥感谢舅舅,敬他两杯薄酒。他的大外甥也凑过来喝酒,大姐炒了一碟土豆丝,一碟韭菜炒鸡蛋。他也心疼大姐,白发苍苍没个孙子,大外甥多年前开着三轮车拉着包谷籽种,半路翻车,大脑出血只捡回一条性命,要不是二外甥白天黑夜伺候,他的坟头也许早就荒草萋萋了。现在荒草萋萋的是他大姐夫的坟,大姐夫也许是看不下去这他妈的一家人,抱养了个残疾孙子也他妈的养不活。大姐夫眼睛一闭腿一蹬,把个破家甩给大姐,临走丢下一句:“老伴儿,是我老杨家前世作了孽,带累你了……”大外甥出事在兰州住院,大姐守着睡了三天,忽然自己翻起来开妈做饭吃。四个姐姐中最温厚孝顺的大姐,命运却要这么折磨她。“好人有好报”,切,谁信呢?

“酒入愁肠,化作伤心泪”,任明明转身偷偷抹了一把泪,那饭菜就咽不下去了。三轮车拉着旋耕机,任明明挥泪告别大姐。















回到家中,他还从窖里取出大丽花的根子栽在花园里,妻子做饭他烧炕。疫情原因,三个孩子都在家,一家五人围桌而坐,女儿虽是妻子带来的,但他依然像对待自家孩子,该批评还要批评,该教导也得教导,学习自然不能耽误,去年大女儿高出分数线7分,女儿要补习,也得支持她。

春天来了,疫情还未解除,学校可以延期开学,任明明的农活不能延期。当在网上看到静宁富士苹果一卡车一卡车运往武汉,他很自豪地分享到朋友圈,那里面也许有他培育就有他的苹果也未可知。

命运是一只黑色幽灵,就在当天夜里,任明明喝了半碗汤去他的小卖部里休息,黑色幽灵扼住他的咽喉,麻痹他的神经,使他不会说话,让他抬不起胳膊,黑色幽灵伸出罪恶之手,用它恶毒的手段迷魂了他的神志,把他度下炕去,把他的头磕在火炉子上,把他在地上翻来覆去折腾。

他的妻子早上过去,看见门锁着,以为他早早下地干活去了,就把喝茶水和热油饼子端回去(每天清晨,她都给丈夫挑泉水、烙热油饼子喝茶,丈夫是她的天),过了一会再来看,卷闸门还没拉起,铁门依旧锁着,纳闷天天喝茶的人,今天到晌午还不回来,肯定是忙活得忘了时间了。

任明明的小卖部开在十字路口,通渭和静宁的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门前桃花开得正艳。窗户和门上都是卷闸门,天黑了没人买东西的进修,他一般不开正门,进侧面放三轮车的铁门,从栏杆伸出手来反锁好,进后门睡觉。今天看大姐一家人,心情郁闷,进去倒头睡下,翻来覆去到后半夜……

黑色幽灵来了,救星却躲得远远的,午饭后他的妻子赶过去时,他脸色铁青,气息奄奄,额头一大块伤疤渗着鲜血,她颤抖着打了120叫了急救车,颤抖着叫了外甥三姐夫,大家七手八脚送到县中医院时,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期。

















任明明为了父母背叛初恋留下来,把母亲埋进黄土时,他还连个媳妇没找到,他在雪地里打滚,哭喊着叫妈妈——清晨妈妈挎着菜篮子锄了一天草,中午回来喊心口疼,他赶紧叫来赤脚医生,针吊到一半,妈妈的手凉了,他都没来得及给妈妈洗个手,妈妈的手指缝里全是草汁染绿的黄土,妈妈的肚兜好多天没洗,硬邦邦的结着泥巴。体体面面送走妈妈,他既当儿子又当女儿,给年老孤独的爸爸做饭洗衣,后来二姐夫给他领来了娘儿三个,大女儿能歌善舞蹈,还去县里参加文艺表演,二女儿随意说话唔唔啦啦听着吃力,但心地非常善良,小小年经非常勤快。妻子虽然不是漂亮女人,操持家务绝对是一把手。只要她们娘儿们仨在,家务活就不用他管,他在苹果地里干活到饭点,回来总有热腾腾的饭菜吃。老父亲也现出笑脸,早上有孙女端喝茶馍馍了。凭空有了两个女儿,妻子还年轻,肯定还要给自己生孩子的,苹果园养活不了三四个孩子,他多方周旋,办证建房,在中字路口开了个小卖部贴补家用。

谁料结婚一年父母又得了不治之症,卧床半年父亲也归天了。他又把父亲埋进黄土,父亲要是能多活两年,他就能看一眼最后一个孙子了。三年里两个老人,弟兄姊妹八个——大哥英年早逝,二哥疯疯癫癫,三哥招亲在外,四个姐姐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只有他自始自终陪着父母,送父母把家安在九泉之下。

十几年过去,如今伤口慢慢愈合,总算缓过气来,凭着一双手两条腿,一个缺了脾脏的身子,把个烂生活过出个眉目了,谁料又出了这档子事。

对这样的命运,还有什么话可说?说不清楚就碰个哑巴得了,偏偏还想含含糊糊咿呀几句,儿女还未成家,妻子也是个可怜人,即便命运扼住咽喉,只要能应试几句,我他妈的还要说。

任明明走出医院,朝他风雨飘摇的家走去……

                                    202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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