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跑了!"

14

秋叶的死面饼子烙得如纸薄，拿盆子扣软和了，交叉两刀切成四牙儿，卷着洋芋丝炒鸡蛋吃。烙了不多几个，来禾饿了，旺廷馋了，父子两个一通吃下来，只剩三牙儿了，这才发现秋叶慢腾腾才吃了一卷。来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本来还想吃一个的，也就算了。

旺廷嚼着卷饼问：“妈，赶紧吃呀。”

“妈厨房里偷着吃饱了，来，我娃吃。”秋叶说着又给旺廷卷了一个递过去。

“妈，你吃，我吃饱了。”旺廷吸一吸冒出来的两根鼻涕，抹了两把油嘴圈，捯饬他的收音机去了。

秋叶只得又吃了一个，去厨房端来两碗玻璃汤（白开水里加半碗酸菜，因为清澈透明，便叫玻璃汤）。来禾夹了一筷子韭菜胡萝卜咸菜放进去一搅，仰头咣当咣当喝了个底朝天，碗一推，吃了一锅子旱烟便倒头睡了。

秋叶在另一碗里放了点咸菜，端给旺廷，旺廷摇一摇脑袋，旋着按钮泼刺刺响。

收拾了碗筷，放了炕桌，秋叶把剩下的面饼扣在碟子下面给旺廷留着，一个人在厨房喝了两碗玻璃汤，吃了两疙瘩谷面馍馍，系上围裙洗锅涮碗。

下午，来禾扛了把铁锹，拿了包菜籽，说要去村子对面的一块新开垦的边角地里种菠菜去。

来禾前脚一走门一锁，秋叶就把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钻出洞去河湾担水去了。

下午，阴霾被春风刮散了，天蓝得纯净又彻底；太阳越来越有温度，那些被牛羊啃食过的草削尖脑袋往上窜，为苦寒的西北大地披上一件嫩绿薄纱；埂子上的黄花锦鸡儿（方言毛格儿）黄灿灿闹哄哄开了，引来一群群蜜蜂，也引来一个个嘴馋的孩子。秋叶急急慌慌往洞外放水担木桶的时候，后菜园埂子上一丛黄花锦鸡儿后面，王欢欢捏着一把花，吃花的嘴巴停住了。几个月不见，吴家婶婶变成了短发，和村里大部分婶婶们的二毛子一样短了。看她急急慌慌鬼头鬼脑的样子，这是要逃跑吗？

等婶婶溜下地埂子，遮掩在柳树深处，欢欢揪了半截毛刺折了一枝花，高高举着，说着爬光了的埂子一屁股溜下去，钻进洞走过逼仄的柴房门前，跳到院子里喊：“谷哥哥，谷哥哥，不好了不好了，你妈跑了”。喊了三遍还不见旺廷答应。

欢欢进了客房，看见旺廷爬在桌子上，瞅着一个会说话的奇怪匣子，正聚精会神听着，匣子里有一个男人学着风呼呼啦啦吹。

欢欢靠着门大声说：“谷哥哥，你妈——跑了!”

旺廷随口骂道：“死哇死哇吵啥吵？”过了一刹那，那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旺廷站起来，一脸紧张地问：“啥？”

欢欢把说了四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旺廷一把抓住欢欢的衣领骂道：“放屁。”

“真的真的，你快来看。”欢欢拉着旺廷来到洞前，指着洞口让旺廷看。

旺廷猛的感觉到天破了个窟窿，扑通跪在地上仰天哭道：“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