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禾在村子对面的一小块地里种完菠菜,观见天日尚早,摸摸口袋里的钥匙,穿过河湾里的含烟柳色怅惘地望着自家大门,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去。
两边都是忙着春播的乡亲们,不是谷家就是王家,不是父子就是夫妻,牲口也是一对一对的。要是往常,乡亲们肯定大老远就喊着问了,来禾,干嘛去呀?苞谷点上了么,胡麻种上了么?今天来禾恨不能把头贴在胸膛上;乡亲们眼皮里扫见来禾,也装出没看见的样子,继续播种。
爬上一段陡峭山路,绕过两条地埂子,来禾一步三晃,扑通跪在向阳的一个坟头前,把头埋进干枯的芦苇丛里,头抵着膝盖,浑身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哮喘病人那样粗重的声音,双手撕扯着芦苇,芦苇叶像刀子,在他长满茧子的手上割出一刀刀血印子来。
“大呀,你看你给我找的好媳妇儿呀!”有生以来,来禾第一次向黄泉之下的父亲发出质问。
春风吹着苇叶飒飒作响,夕阳把来禾和芦苇的身影拉长,平铺在地上。扁豆挂着吹出坟院的黄白长纸钱,面前的灰烬被风吹散了,只剩两根火棍孤零零在那里黑着脸。来禾今年连坟都没来上。不知道是因为怨恨,还是因为羞耻。
20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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