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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过去怎样过冬?|怀旧党
(朱按:这几日京城气温陡降,天寒风大。而江南故乡,气温更是直落近20度,逼近零下十度,还下起了雪。适逢梨视频剪辑一段前不久就《故园归梦长》采访我的谈江南故乡的冷和冻疮视频,正好应景,很多朋友看了有同感。人老好忆旧,前些天写过一篇江南旧闻录之《江南人过去怎样过冬》,贴出来,共忆往事,也算辞旧迎新。)

(江南的冬天。图片来自网络)
 
对于我太座而言,在江南过冬,是个艰难的抉择,尽管她自1994年至今,几乎每年冬天都跟我回江南老家过春节。但每次下江南前讨论行程安排,她都会有不寒而栗的生理反应。
她太怕冬日下江南了。
我家太座对冬日下江南有心理阴影,是因为她出生在老北京家庭,从小没有经历过江南凛冬苦雨的历练,加上早些年故乡家里物质条件又差,自然痛苦害怕。
我许多在京生活的同乡,年岁一大,都不愿意冬日回江南,因为小时候的痛苦记忆太深了,而年纪大了,也担心身体抵御不住江南的寒冷。
其实,江南过冬难,如今差不多已经成了一个历史性话题。虽然现在的故乡冬天依然有难熬的日子,但因为气候变暖以及经济发展取暖条件的改善,已经跟我童年和少年时代,有了霄壤之别。
一般人的印象中,江南的气温,要远高于北京等地,但何以江南的冬日,人人谈冷色变,这么可怕么?
我记忆中小时候的江南冬日,真的很冷,不是北京人所能想象的冷。
这种冷,是阴冷,冷起来,是渗入每一寸肌肤、骨髓的冷,无论你怎样用冬衣包裹了自己,都令人恐惧的冷——即使你穿着棉衣棉裤棉鞋,江南的阴冷,都会在小孩,少年、和青年手脚上留下终身难忘的痛痒记忆——冻疮,故乡方言称之为“死血”。
我小时候每年冬天都会犯冻疮,脚后跟上,手掌指关节上,脸蛋上,又痒又痛又热,最可怕的是脚后跟的冻疮。得忍着不能挠,挠破了更麻烦,会溃烂。冬日,绝大多数农家的孩子,男孩的手都是暗红带着裂口,女孩的手则多艳红浮肿。记得当年曾说擦生姜管用,其实啥用都没有。我记得初中时一位女同学,老师的女儿,冬日天天擦生姜,手照样红肿。
我是到了北京上学,1985年第一个北京度过的冬天,有暖气,天干燥,每年曾经让我痛苦的冻疮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未有犯过一次。
冻疮是江南土著最难忘的冬日苦痛,没有之一。江南冬日的寒冷,且空气中湿度大,最易生冻疮。我那些当年跟我一样年年生冻疮的同学,一上大学,基本冬天就没再生过冻疮。究其原因,无非就是生活条件好了,城里没有乡下冷,也比乡下干燥。
小时候江南乡村真得很冷。绝对气温连续一周零下七八度,常见,最冷的时候,绝对气温突破的零下十度的,也并不少见。至于零下三四度,更是常见。
小时候,村子前后的小河,每年的冰都很厚,边上大人随便行走,只有河中心,才可能经不起踩踏。我小学朱家桥小学后面曾经有条小河,按故乡说法,属于阴山背后,阳光少见,每年都透底冻。很多小河,都可以滑冰。每年,小孩们敲了冰块,用麦秸吹出各种形状玩,还踩着冰块滑行。而融雪时屋檐上的冰挂年年来访。常常成为孩童玩物。

(雪和冰挂,是少年时代冬日常见之物。图片来自网络)

小孩好玩,玩得时候不怕冷,只有冻疮犯了才觉得痛苦。
一般晴天刮风的寒冷,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冬日下雨。江南冬日雨天,一旦下起来,也是连绵不断,绝对气温虽然不算太低,但是,这个冷,才是真正的入骨之冷,挥之不去的冷,才是我回忆起当年来也会不寒而栗的冷——我大学毕业选择留在北京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北京的冬天,即使下雨也不会像江南故乡那样泥水沾满裤子鞋子。上学路上泥水沾满裤子鞋子,到了教室,那才叫痛苦。而且,夜冻日融,那个痛苦,没经历的同样无法体会。类似痛苦的冬天,还有融雪的日子,比下雨稍好,毕竟气温会高几度。
这么冷的天,过去又没有空调地暖电热毯,江南也不供暖气不烧炕,连煤也只供应国家户口的人,江南乡下人过去每年怎么熬过的呢?
过去江南乡下,冬日取暖,有一种物品,叫脚炉,用铜浇铸的,是江南冬日主要的取暖设备。铜的吸热储热功能比较好,所以旧时江南冬日取暖设备多用铜器。脚炉分炉体和炉盖,盖子上是均与分布的圆孔——圆孔便于脚炉中的燃料燃烧,也便于散热。脚炉的燃料是砻糠,砻糠其实是不经烧的,但搁在脚炉里,不让它燃烧,而只是让它通过火星燃,确实是取暖的经验——到砻糠快燃尽时,加新砻糠即可,俗称翻脚炉。热了以后,脚炉可以暖脚,也可以暖手,暖胸。
脚炉的功能除了取暖,还可以在里边煨蚕豆黄豆青豆,爆米花等,也是好玩同时也是吸引顽童的好法子。通常,脚炉都是给老人或者小女孩用的多。
不过,脚炉这种取暖设备,很珍贵,基本上一家有一个或两个,都是祖母或母亲的陪嫁之物。

(脚炉和汤婆子。图片来自网络。)

属于陪嫁必备的取暖设备,还有一种叫汤婆子。与脚炉一样,女人出嫁时,上面都要覆者剪的红双喜字。
汤婆子同样是用黄铜浇注的,也有一根圆弧手襻,与脚炉的手襻扁平不同,汤婆子的手襻是细圆的,也没有布满透气孔的大盖子,只有一个倒水的小口。取暖是灌开水,水凉了倒了重续。汤婆子主要是用来暖手暖胸。与脚炉不同,晚上它还可以放被窝里暖被窝。
许多人家还自制脚炉,用小瓦缸,有点像我们现在城里的花盆,叫火罐或火钢。小瓦缸裂了缝就没用了,但变废为宝,用篾条箍扎住,可以做无盖的脚炉——通常,乡下人家会用篾条编一个罩子,罩在瓦缸脚炉上,晒衣服时将衣服搭在瓦缸的罩子上。我家过去冬天用得多。即便这样寒冷的冬天,父亲还要早出晚归,带着堂叔他们出门打鱼挣钱养家。晚上到家,身上都是湿淋淋的,甚至已经有了冰凌,换下的衣服,都是这样烤的。
当然还有热水袋。还有一种自制取暖器,叫热水瓶。用输液用的玻璃瓶,灌上开水,封号口子即可,讲究一些,用破布缝一个袋子,装热水瓶,暖手暖胸,以充抵脚炉汤婆子不足。


(芦花蒲鞋,一般为了不硌脚,会在鞋口弄一圈布头筋。图片来自网络)

过去冬天,没有棉鞋,乡下都要做芦花蒲鞋,用稻草和芦花,条件讲究的,还用鸡鸭鹅的细毛绒,做成厚草鞋,俗称“推蒲鞋”,不会推的人家,就要买,大人小孩都要。穿的时候,鞋底还要塞上锤软的稻草,以防冻脚。我父亲会做各种活,蒲鞋却不会推。当然,只能在家或天晴时穿。下雨天穿胶鞋(我上小学的时候,穿胶鞋多是跟我祖母共用一双,没条件一人一双),也要在鞋里塞上锤软的稻草。
江南的冬天有三怕,一怕晚上睡觉钻被窝时,二怕早上起床时,三怕半夜要解手。无他,天太冷,被窝是冰凉的。要鼓足勇气才能钻被窝,离开被窝。所以,过去我们睡觉,都穿着不是睡衣的衣服睡——当然,如果在浴锅里洗澡泡透了,钻被窝就不怕了,而且还能暖一晚上。
(冬夜睡前至宝,浴锅洗澡。图片来自乡邑友人。图中的父亲,如今是老家一位著名雕塑家,图中幼儿也已经是孩子妈妈)在铁锅里洗澡,你见过么?|原乡

而褥子,除了一床之外,下面多用晒干的稻草铺床,尤其是刚铺的稻草,厚松软,非常舒服,俗称金丝铺床。我上高中时,前黄中学的寄宿生,到冬天都要带稻草铺床。我家离学校近,还给我远路的同学送过稻草。甚至考上大学后冬天到同学家串门留宿,都是打地铺,稻草为床铺。至于被子,一床是肯定不够的,两床甚至三床都常见,压得人累。早些年我太座下江南,这个是最深的印象。
故乡乡下的房子,都没有保温层。冬天的时候,屋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如冰窖,阴冷彻骨。屋里只有一个地方稍微有点暖和,就是灶窠,通常堆放着草结,狗最喜欢呆这里。做饭的时候,小孩们也喜欢躲这里凑热闹。但是平常,除了必须在屋里干的活,其余都一概要到外面晒太阳干碎活——冬天上午到中午,有太阳的日子,手笼在袖管里,躲在朝阳的墙角晒太阳,简直就是神仙生活。
有风?不怕。把晒衣服的竹竿和架子架上,用竿棵编织的沉重的大帘子斜搭上,然后在帘子背后堆上稻草,太阳下的帘子前面就成了一个暖和的窝棚,老人、妇人和小孩,都喜欢躲在这下面晒太阳,谈老空。
至于小男孩们,他们另有取暖之法,就是运动,或者盘腿斗鸡,或者在太阳下的墙角排成一排,使劲往里挤,努力把里边的人挤出来,俗称“轧猪油渣”,这是过去江南乡下晴天最常见的男孩集体运动,好玩之外,更有取暖之功效。
冬天,不仅人要保暖,菜和物也要保暖。
冬天,过去家里自留地上种的菜,青菜青蒜甚至芹菜等,都要铺上一层稻草,怕气温低或下雪冻坏——我小时候故乡的雪可大了。冻坏了,一冬吃菜可被动了。不过,按我母亲说法,故乡的冬天菜最好,自然甜,而且不用打药,害虫都冻死了。这算是农民的辛劳和大自然的恩赐。
过去农村的厨房间都有一口水缸,储水做饭之外,也用以万一不幸家遭回禄自救。但是,即使厨房间过去是农村最暖和的地方,冬日降温之后,每天晚上睡觉前,家里人总要把水缸的水都舀空,无论你头天是多么辛苦挑满的,不舀空,一旦遇上冰冻天,水缸就会冻裂,一口水缸对于当年的农家而言,这个代价就太高了。除此之外,冬日水缸上常常用稻草包扎上,也是为了防止冻裂。
不过,故乡寒冷的冬日,有一个地方却是永远洋溢着温暖和情义,那就是水井。
故乡冬日的井水,是温暖的,富有人情味,在寒冷的冬日,它庇佑着辛劳的妇人们,让她们洗菜淘米洗衣服,不至挨冻。即使在取暖条件大幅改善的今天,依然如此。
这是故乡大地的恩情。生活过去也是这样延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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