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傍晚时分给父亲打电话，半天没接。之后，他回我说刚刚在院子里抽水浇花。

前几天高温，他早早晚晚都给院子里的树浇水，这两天秋凉，想必傍晚浇一遍水就好了。

从前给他打电话，顺便都要问一声“二娘可在家？可还好？”现在不必了，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他现在只剩一个人在乡下了，忍不住还是多叮嘱几句：人老了要多栽花少栽刺，现在身边也没什么亲人了，千万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和别人闹不愉快，远亲不如近邻呢”。

人就是这样，越往后越活成了孩子，而我们，却越来越像小时候自己眼里的父母，总是这不放心，那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百般操心。

在这之前，二娘在旁边住着，想着两个老人相互之间总有个照顾，谁知二娘在这个秋天悄然离去，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便仓促离开了。

这让我对父亲更多了一份牵挂和担忧，生怕他也以这样的方式突然离开，而我们却无法做到每一天都在他身边。

那天，刷到二姐的抖音号，说这趟回家，没想到把老娘送走了，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她毫无心理准备，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其实我们都一样，那天本是欢天喜地的回老家参加侄女的升学宴，谁会想到第二天二娘便不辞而别，这样仓促的离开，简直令我们所有人手足无措。

身为她的儿女，伤心痛苦，一时接受不了完全可以理解。

那天傍晚时分，她还从大塘里一手拎回来一捅水，准备给门前的丝瓜浇水，路上还是被二姐拦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水桶提回家。

哪成想，她又去厨房准备在冰箱里找晚餐的食材，东西还没拿出来，人就瘫软下去。一辈子闲不住的人，在离开的那一刻还在忙忙碌碌，毫无征兆。

也就在那天，二姐四姐上午刚回的老家，她们母女三人中饭都还没来得及在一起吃（二娘去别人家吃流水席了）本想着晚上大家庭聚餐，儿女，孙儿，外孙女，都相继赶在回罗岭的路上，谁料到，她就这样倒在了两个女儿的身边。

二姐四姐哭得撕心裂肺，说如果知道自己这趟回家就把老娘送走了，她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的……

可人生哪来那么多如果，一切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命运就是这么无理可讲，正如农村老人常说的一句话：阎王叫你三更走，哪会留你到五更，一切都是天注定。

二娘以这样的方式突然离开，在情感上家人一时是接受不了，可理智告诉我们，她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生老病死，告别人世，每个人都会经历。想她八十三岁的年纪，是许多人想却不一定能够活到的岁数，无病无灾到最后，寿终正寝，怎么不是福气呢？

乡下还生活着不少像二娘和父亲这样的老人，他们一辈子扎根乡土，已然是故土难离，不愿在城市生活。

可他的子女们为了生存，为了改变原生家庭状况，只能背井离乡去外面打拼，根本无法做到在他们身边尽孝，除了常打电话问候，常把他们牵肠，无法给他们带去更多。

父亲说二娘走了，她的子女们哪还会再回来啊！在这个人世，就是留一个讨饭的娘都不一样。我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那是无比的心酸和落寞。

我回他说：在这个人世，就是留一个讨饭的老子也都不一样，起码还有一个家。

村庄，随着一个个老人的离开，只剩下一幢幢铁锁把门的空房子。没有人的空房子，除了埋葬回忆，什么都留不住。

空空的房子不等同于家。后来，我们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