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要素主义教育哲学

                         要素主义是对世界各国中小学教育影响最大的教育哲学。尽管要素主义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但要素主义作为一种教育哲学，进而发展为一种运动，则是进入20世纪以后的事情。在20世纪30年代末期，巴格莱(William Chandler Bagley)在批评美国学校放弃了严格的学术和道德标准的基础上，发起并领导了要素主义运动。他撰写的论文《要素主义者促进美国教育的纲领》被视为要素主义的经典文献，也标志着要素主义教育流派的正式形成。

20世纪50年代，一批相信要素主义的文科和科学教授，如阿瑟·贝斯特、里卡佛(Admiral Hyman G. Rickover)和詹姆斯·科南特等，成为要素主义运动的主力。50年代的这些学院批评家表达力强、语言生动，而且大部分在攻击美国教育的时候，内心怀有深深的痛苦。仅从他们的著作题目就可以看出来：贝斯特的《教育的荒原》和《学习的复兴》就是对莫蒂默·史密斯(Mortimer Smith)的《也论发疯的教学》和《智力的退化：公立学校平庸计划之研究》的极好补充。当然，科南特的《教育与自由：学校在现代民主主义中的作用》和《今日美国中学》对美国教育的批评相对温和得多。不管他们的语调是尖刻还是温和，学院批评家们在关键问题上的意见却是一致的。公立学校，由于信奉进步主义教育理论，试图满足每一位学生的每一项需要，已经偏离了在基本技能和理论学科方面提供智力训练这个主要目标。这些批评家认为，这种变化对所有的学生都造成了伤害，尤其对天才学生造成的伤害是最严重的。学校已经摒弃了杰斐逊所主张的不论学生的背景如何，要识别聪明学生并把他们培养成为国家的领导者这个使命。作为历史学教授的贝斯特和史密斯在他们为改革所确定的目标中特别重视人文学科的作用。在1956年，他们帮助组织成立了基础教育委员会，这个组织一直是美国要素主义最主要的倡导机构之一。在苏联于1957年把人类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送上天以后，美国人开始转而要求学校帮助自己的国家去赢得航天竞赛的胜利。美国国会于1958年通过了《国防教育法》，数学、科学和外语教师突然间发现他们成了急需的人才，整个国家的学生也认识到制定科学计划的重要意义。要素主义坐到了驾驶员的座位上。

而从20世纪70年代直到世纪末，要素主义的旗帜在美国又一次飘扬起来。从最低能力测验，到1983年《国家处在危险之中：教育改革势在必行》发起的教育优异改革运动，再到1991年联邦政府颁布的《美国2000年教育战略》，几乎都从要素主义那里获得了灵感。但这一时期的要素主义也有其特点，即教育者开始将行为主义与要素主义以强有力的新方式结合起来。这种结合所产生的新行为要素主义强调的是看得见的能够测量的结果。

随着90年代教育改革的逐渐展开，行为要素主义逐渐丧失了它的一些光彩。就其以自己的标准为标准的标准化测验分数来看，这一运动并没有获得大家都认可的成功。较高水平技能的测验分数在这一时期下降了，同时，10多年来一直在增长的较低水平技能的测验分数开始停滞或者下降。行为要素主义陷入了困境。那些善于思考的要素主义的提倡者正努力为他们的理论设计尽可能的更有吸引力的形象，这种形象不免与要素主义的既有的主要思想存在尖锐的冲突。

进入21世纪以后，美国《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的通过再次集中反映了要素主义的一贯主张。可以说，要素主义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在美国基础教育领域占主导地位的一种教育哲学。

要素主义的哲学基础为观念论和实在论。观念论使得要素主义特别强调将人类视为一种宝贵，甚至是神圣的财富，如果教育适当，人就能过上完满、健康的生活。实在论则使要素主义重视物质世界。人在世上生活，就必须获取必要的知识和技能，因为人不只是要生存，而且要生活得好。

要素主义基本的教育主张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1) 教育目的：要素主义者坚信，存在一些独立的共同的核心文化要素需要学生掌握，这是个人在社会正常生活的前提。教育的目的就是向学生提供共同的文化知识要素，促进学生文化素养的提高，同时也发展学生的智慧。而民主主义观念则被认为是人类共同文化要素中最重要的要素，所以教育必须为学生提供相应的知识和技能，以便学生成功地参与民主社会的生活，并确保民主社会的持续发展。例如，巴格莱指出，“民主主义理想是包含在要素主义者的纲领中的最重要的要素”，而“美国教育的首要功能是保卫和加强这些民主主义理想，尤其要强调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会自由和宗教自由”^[1]。实际上，每一个时期，虽然要素主义教育家都对美国教育提出了批评，但对民主观念的重视则是相同的。

(2) 课程与教学：要素主义者相信，掌握人类文化的共同要素是学校教育的中心工作，也是课程的核心内容。但在共同文化要素的认识上，不同时期的要素主义者有不同的认识。例如，巴格莱认为，记录、计算和测量的技术一直是有组织教育的首选内容，它们是基本的社会艺术，所有文明社会都建立在这些艺术基础之上，并且一旦这些艺术丧失了，文明就总是不可避免地崩溃。超越个人直接经验之外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是公认的普通教育的要素。随着社会的发展，巴格莱指出，研究、发明、艺术创作、健康教育、自然科学、美术和工艺等都应成为普通教育的要素。当代要素主义者对哪些是学生必须掌握的共同要素也给出了他们的答案。在小学低年级，这些共同的要素就是读写算，而在小学高年级还包括历史、地理、自然科学和外语。在中学阶段，课程的核心包括4年英语、3年数学、3年科学、3年社会研究、半年的计算机以及与大学有关的外语。不难看出，要素主义者认为人类文化的共同要素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有所调整。

由于要素主义者将人类文化的共同要素作为课程的核心内容，在教学方法上必然重视更为传统的教学策略，像演讲、背诵、讨论和苏格拉底对话法。口头和书面的交流也在要素主义学校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和永恒主义者一样，要素主义者也将书籍视为合适的教学媒介。另外，要素主义者还采用了其他许多支持其教育理论的教育技术，像详细的课程提纲和功课计划、目标明确的学习、以能力为基础的教学、计算机辅助教学和听力实验室辅导方法等，都是要素主义者能够接受的教学策略。总之，要素主义者偏爱的是教学材料程序化的教学方法，以确保学生知道他们要掌握什么内容。

(3) 教师角色：要素主义者心目中的教育者往往被要求扮演两个角色，一是文化智力遗产的传递者(观念论)，一是世界模式的示范者(实在论)。作为要素主义者的教师，必须精通自由艺术、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必须是知识界受尊敬的成员，必须掌握各种交流形式的技能技巧，必须具备完成高效教学所要求的、高超的教育教学技能，即教师在学生学习的环境中树立一个在各方面都杰出的典范。

(4) 课堂环境：要素主义者不仅提倡智慧训练，而且认为道德训练和品格培养在课程中也应有重要的位置。相应地，要素主义者认为，应该营造有明确行为期望和尊重他人的课堂环境，这样的环境不仅有利于训练学生的智慧，使学生在有序的环境中掌握人类文化的共同要素，而且能培养尊重他人、有良好的品格、在民主社会中发挥积极作用的公民。

(5) 教学评价：在所有的教育哲学中，要素主义是最愿意使用测验这种教学评价方式的流派。整个要素主义的课程都反映了测验运动的影响。智商测验、标准化成绩测验、诊断测验和以成绩为基础的能力测验，以及在美国目前盛行的由《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所要求的高利害关系考试都是测验技术广泛应用的极好例证。能力、责任、掌握学习和以成绩为基础的教学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公众认可，都是要素主义对教育实践影响的结果。

时至今日，要素主义作为一种教育运动，同时也作为一种教育哲学，已经走过了近一个世纪的历程。当代要素主义者与最初创建要素主义的教育家的主张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是，教育的基本功能和学生要掌握的基本技能和知识在任何时代都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作为在美国(对西欧和苏联也有重要影响，实际上，在大多数国家，要素主义都有市场)中小学占支配地位的教育理论，要素主义的生命力在于，它将社会的稳定和有序发展作为教育的主要功能之一。同时，虽然要素主义者认为美国的民主主义理想和目标永恒不变，而且实现这个目标和理想的教育的要素具有稳定性，但这些要素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代的发展，学生要掌握的基本技能和基础知识也会相应有所变化和丰富。有些批评者认为，要素主义作为一种强调稳定的教育哲学，已经不适应以计算机技术为主要特征的信息时代的要求了。这是因为，对于有关事实的内容和信息，只要敲击计算机键盘上的几个按键就可以很容易获得。因而，更为重要的不是运用智力去积聚信息，而是如何思考并使用它们。这种批评的确抓住了要素主义的命脉，但是迅速变化的时代和信息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意味着不可能把掌握大量的事实知识作为学生的主要任务;另一方面也暗示着，学生只能掌握一些相对稳定的知识和技能，而这正是要素主义的基本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