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268-3期：雪域老兵吧，欢迎战友回家！
王吉友 男，1963年2月生，陕西蒲城人，大学文化程度，曾在西藏部队服役19年，1998年复员军官。现为《西北信息报》社深度报道部主任。198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散文、小说作品刊发报纸、杂志。
班长巡逻也上瘾
王吉友
这两年中印边境两军对峙事件时有发生，去年洞朗地区和最近网传发现在海拔5000多米山口的双方肢体冲突，无不引起我这位老边防军人的关注。于是，我想到当年我们在中印边境巡逻的一些往事。
听说过抽烟上瘾，喝酒上瘾，赌博上瘾，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巡逻也上瘾。
新兵小李是1991年底入伍的城镇兵，集训完后分配到塔克逊边防连队多半年了，执行过两次巡逻任务，第一次觉得新鲜、神秘、好奇，他精神十足，兴致冲冲，可到了国境线上，不是白皑皑的雪山，就是寸草不生的山峦，寒冷、风大、缺氧、荒无人烟不说，令他失望的是，也没有看到电视上的界碑、铁丝网之类的神圣而明显标志，更别说看到印军的影子了。站在山脊上，面朝印方撒泡尿，班长说他的尿已经出国了，但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找到出国的感觉，除了累还是累，他上气不接下气，两腿如灌铅。第二次巡逻实在不想去了，但连长宣布名单时有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坚持去了一次，这次在雪地里步行了十多公里，脚都冻肿了，眼睛也被雪地反射的强烈的紫外线刺伤，红肿了几天，他发誓再也不去受这份洋罪了。从此之后他就耍小聪明装病，逃脱了一次次去执行巡逻的任务。他报的态度是混满三年，回家安排工作就万事大吉了。
新兵小李为了证实自己的感受是正确的，他悄悄找和他一块入伍的新兵问他们的巡逻之后的感觉，大家几乎回答是一样的：“累，除了累还是累！”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呀！他庆幸自己的脑袋瓜比他们转得快。
和班长是从云南入伍的少数民族战士，军事素质过硬，已经是第四年超期服役的老兵，按理说他党入了，还连续两年荣立三等功，当时在边防部队，战斗班班长提干、转志愿兵是根本没有希望的，复员退伍是板上钉钉子——定了的事。再说回他们那里已符合当地少数民族安置工作条件，也不需要再捞政治资本。再有一个多月，和班长就要退伍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山口巡逻受罪，可是，和班长再三向王连长请求，要求再巡逻最后一次。小李就是想不明白，是和班长脑子高原“缺氧”或者进水？四年当中山口巡逻去了无数次，听老兵讲，有次从冰川上滚下，差点丢了性命命。平平安安回家不比什么都好？
这就奇怪了，和班长为何还不吸取教训？为何还没有受够罪？为何还请求去巡逻？和班长到底图啥？小李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装腔作势争表现？故意给新兵做的看？新兵小李为了证实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想从其他老兵的嘴里来印证自己的观点，可老兵说：不会抽烟的人第一次抽烟之后，谁问他的感受他都会说“呛！”不会喝酒的人第一次喝酒之后，谁问他酒的味道都会说“辣！烧！”只有上了瘾的人，才能慢慢品味出其中特别香甜的味道。
新兵小李认为老兵是在故弄玄虚，想方设法糊弄他们这些新兵蛋子。他就不信这个邪，自找苦吃还能上瘾？
为了探个究竟，小李这次找到王连长，要求跟随和班长去巡逻一次，王连长感到诧异和惊奇，觉得小李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就同意了小李的请求。
那天巡逻的是达吉山口，在去的路上，和班长就给新兵小李讲述了一代一代老兵传下来的发生在达吉山口还击入侵印军的战斗：1965年12月12日，30余名印军越过达吉山口我侧500米挑衅，打死我四连连长李文荣。我边防分队被迫还击，毙印军6名、伤2名，残余印军逃回锡金境内。此后，印军挑衅气焰有所收敛。和班长说，英雄烈士的鲜血，随时激励我们要守卫好每一寸神圣的国土。
没想到这次巡逻与印军的巡逻分队相遇了，带队干部立即下达命令：占领有利地形做好战斗准备！新兵小李就卧倒在和班长的旁边，不知所措。印军巡逻分队也进入战斗状态，只是双方都没有出现越界行为，对峙了约20分钟，印军先行撤离。和班长对新兵小李说，这种两军相遇的事，他当兵四年里，这是第二次碰上，只有当双方安排的巡逻地点、时间相同才能巧遇，要是边防紧张，说必定会发生什么事。作为我们边防军人，一定要严格遵守边防政策，做到有理、有据、有利、有节。
印军撤离后，巡逻分队继续按照预定路线前行。海拔5500米的边境线上，气候变化莫测，一时乌云翻滚，眼看就是急风暴雨。和班长系着装满弹夹的子弹袋，背着冲锋枪，更加步伐坚定，精神抖擞。新兵小李确实有点纳闷，难道和班长真的巡逻上瘾？他紧跟和班长试探着问：“和班长，你即将退伍了，为何还要受这份罪？”
“巡逻是受罪吗？我不这么认为。”和班长斜视了新兵小李一眼说，“你看看前方翻滚的流云，有没有心潮彭拜的激动？你再看看那边的冰川，有没有想征服的欲望？你再看看国界线这常年不化的雪地上，留下我们巡逻兵一串串脚印，有没有一种自豪感？登山运动员登珠穆朗玛峰累不累？当然累，！苦不苦？当然苦！你想过没有想过，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去登？”
“这些大道理谁都会讲！”新兵小李不以为然地说。
“这是大道理吗？！”和班长反问道，“看来你是形式上入伍了，但内心并没有真正入伍。作为一名边防军人，只有把使命当成责任，把穿越雪山、冰川当成是对大自然的征服，在征服中体味快乐和享受，才不会有怕苦、怕累、怕死的思想。我每次巡逻，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只要行走在国境线上，我就非常激动。”
新兵小李认真地听着和班长的讲述，他的脚下似乎轻盈了许多，也不觉得气喘和力不从心。此刻，一只雄鹰在空中展翅翱翔，勇敢地傲视着狰狞的喜马拉雅山脉，他渴望也能成为一只雄鹰。
和班长凝视着边境线上的一草一木，有点伤感地对新兵小李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就要退伍了，这是最后一次巡逻。说实话，四年来，我和这里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我为我能为祖国站岗放哨四年感到无比自豪和荣幸。当我们退伍以后，在漫长的岁月里，把这里曾经发现的故事讲给我们的孩子、孙子听的时候，一定会非常荣耀。”
从此之后，新兵小李每次都积极主动要求参加巡逻，慢慢在巡逻中，也渐渐领悟到和班长巡逻上瘾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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