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零壹租赁智库
本文为“一尺之水”系列第6篇，前5篇请点👇
丁章胡同3号内，却是另一种风范，金融客咖啡，王府旧址，故作低调而故意不低调的金融业会议场地，树影斑驳间，一场又一场的利益交换，一次又一次的力量碰撞。那些老墙深处的隐秘和奢靡，是八百万金融民工毕生追求的权力图腾。
董事会在审议2018年度工作报告，各个大佬言笑晏晏间，杀机频现。
孙总笑道：“这个不良率确实有点高，但主要是有3个原因，第一呢，我们响应银保监会的号召，把真实的经营情况给披露出来，不搞出表那套，不藏着掖着，如果比真实数据，其他金租大部分都要高过我们的；第二，2018年的去杠杆力度很大，很多企业短期流动性出了问题，其实缓过这一段时间后，就基本安全了，比如地方政府融资平台，逾期的几家平台公司，4月初，已经把逾期租金和罚息都交了，有一家甚至提前结清了本息；第三呢，有一些不良项目，抵押物正在处理过程中，预计10月份左右能拍卖完毕。所以，我们的实际不良率不到1%。”
蔡小刚抖了一下报表，接着提问：“ROE和ROA比较低啊，比不上工银金租、也比不上招银金租，连同时成立的中信金租也比不上。”
老赵接过话头，淡淡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们不是银行系金租，资金成本方面，有天然的劣势，别人能拿到基准利率，或者基准下浮15%的资金，我们只能拿到基准上浮50%的资金，这些差价，就是收益率的差价。从实质的经营成果来讲，我们和那些银行系金租，是同一水平的。”
老赵扫了蔡小刚一眼，决定反击一下：“去年，流动性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想找集团纾困解难，但是，蔡总您坚决不答应，说是关联交易不利于京越金租的长期稳定发展，同时，也不愿意集团为我们的债务进行担保，所以，我们才去市场上拆借了高成本的资金。我们现在账上长期趴着50亿现金，就是为了防范流动性风险，这一块的成本，是很高的，占到税前利润的20%。要不您来财务部指导一下财务工作？”
蔡小刚脸上表情很丰富，半是愤怒半是尴尬。
许勤知道，蔡小刚想把他儿子调进京越金租当计划财务部负责人，被老赵果断拒绝，理由是没有金融机构工作经验。现在老赵提让蔡小刚来指导财务工作的事，打脸效果非常明显。
老赵略带玩味的眼神看了几秒钟，接着说：“至少近三年，我们金租的重要性排序，流动性第一，然后是安全性，最后才是收益率。各位董事没什么意见吧。”
独立董事白总发言了：“赵董事长说得对，流动性要摆在第一位。这一波的去杠杆，对经济和金融的伤害比较大，超过了07年的金融危机。信用修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战略上，还是要保守点。活下来，然后才是活得好。未来，地方债务危机还会爆发，特大型企业的破产会接连发生，你们要做好受冲击的准备。”
老赵拿茶杯，向白总致意：“谢谢白总对我们的支持。晚上请您去毛家湾吃红烧肉。”
白总哈哈大笑：“却之不恭啊”
气氛稍微缓和一点了。
许勤提着的心，放下来了。第一次参加董事会年度大会，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让他有点不自在。他一直以为，这些高层能和和气气，开会就是走走流程，形式主义罢了，哪里想到，见面就是Gank，没有一点矜持。
高层的脸皮也够厚，捅完刀子，还能把酒言欢，勾肩搭背的，表现得比亲兄弟还亲热。许勤心里吐槽了几句，感觉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
会议继续进行，集团首席法律官，京越金租副董事长齐勇对着年度报告发话了：“2019年，持续推动公司治理的优化，适时启动战略投资者引进工作。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刺耳啊，翅膀硬了，就想飞了？”
齐勇是京越集团当初内定的董事长，只是银监局不同意，理由是金融工作经验不足，后来才改成了老赵，齐勇就当了副董事长，他心里是有怨气的。
老赵：“引进战投，不是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来定的。一方面呢，是集团在京越金租成立时，就重点讨论过的，集团党委会有工作会议记录的。银监会呢，也是一直有要求，股权要分散，不能只有一个股东，不利于稳健发展，中信金租的年报里面，也是提到了要引进战投，中信集团，算是中国最大的国企了，它也愿意引进新鲜血液。而且，从将来上市的角度来看，股改是必经之路。考虑到这么多方方面面的原因，我们就把引进战投，写进了年度工作计划里面。但是，我们也知道，这个工作，不急着做，所以，加了适时两个字。总的来说，我们严格遵照集团指示办事。”
对这个敏感问题，老赵不软不硬地给顶了回去。关于股东问题，反应太激烈不好，越位的事不能做，否则集团容易将金租的管理层误判为反骨仔。不反应也不行，这些话，一方面，是提醒集团，金租是个独立法人，有自身的发展规律，要尊重金租公司；另一方面，官样文章写进工作报告，就当是投石问路吧，反正引进战略投资者，是整个行业的热点，只要笔墨不多，就属于大大方方的试探。
会议流程结束后，董事和监事在毛家湾喝酒，宾主尽欢，场面和谐，完全看不出这群人刚刚在会场针锋相对地干过，气氛热烈得恨不得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
吃完饭，许勤开车送老赵回家。
老赵调侃许勤：“监事同志，第一次参加董事会年度活动，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许勤苦笑道：“我哪敢有什么意见，我就一个干活的小兵。”
老赵：“大胆问吧，车里就我一个人，师兄还会笑话你不成。”
许勤：“有几个我想不懂的地方”
老赵伸伸懒腰：“说吧”
许勤：“今天吃饭选毛家湾，档次是不是有点低，人均消费才100，茅台也不喝。”
老赵：“和这帮老油条打交道，第一要点，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天喝了茅台，他明天就会去集团那里打小报告，说你们生活腐化，违反规定。不要以为这些人身居高位，就不会干这种龌龊事。平常和客户吃饭，都是正常的商务接待，自然是越贵越好，这是制度允许的。到了董事会这个层面，政治是放在第一位的。不要低估了这些禽兽的凶残，表面看是西装革履，口吐莲花，实际呢，内心比农村的茅厕还要脏。”
许勤：“既然您这么忌惮集团，为什么在会场上，还要给他们难看呢？”
老赵：“专业问题上面，当然是要以我们意见为准。我们忌惮集团，但不是害怕集团。毛主席说过，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你要深刻理解，这是博弈的最高原则。我们争论，甚至打架，都是为了公事，光明正大，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人应该自重，别人才会尊敬你。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欺软怕硬，欺善怕恶，是人性的底色。”
许勤若有所悟。
老赵：“集团领导干涉下属子公司的人事，是一个极端恶劣的事情，所以，我不仅当面回绝，还要反复提起，反复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树立起对我们金租的敬畏之心。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今天是蔡公子，明天是白公子，后天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公司的管理秩序就崩溃了。”
许勤：“那业务呢？”
老赵：“业务更不能干涉，那是我们的生死线。金融机构的项目少则几千万，多则几亿几十亿，各个都要人命，不能妥协。当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千润股份那个项目是吧，那是我们唯一的特殊渠道塞进来的项目，那是我没顶住，集团扔过来的项目。”
许勤：“有请师兄解惑啊”
老赵：“你看过《三体》的，知道降维打击这个词的意思吧？”
许勤：“不懂您的意思”
老赵：“我说的是排除集团对我们的干扰，但是，如果干扰方，来自集团的上级单位呢，厅级干部我可以得罪，部级干部呢？甚至更高级别呢？山穷水尽的时候，妥协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许勤默然了，这确实是降维打击：毁灭你，与你无关。
老赵嘿嘿一笑：“但，即使是这样的压力，我也坚持让你们走完流程，保证程序正义。这样按规矩办事，大BOSS会更加尊重我们公司的。”
许勤感叹道：“您这教导的知识有点复杂，我要先消化一下。”
晚上了，车少，北五环的别墅很快到了，老赵下车，隔着车窗，说道：“师兄不能罩你一辈子，你要成长起来。具体项目的分析，那始终是雕虫小技，和老农民插田的技艺差不多，学会驾驭权力，在钢丝上平衡，才是你未来的修炼方向。
技术工作只是你人生的一个阶段，政治，是你进入管理序列时必须学会的一课。
老郝年纪到了，女儿又在美国，随时可能提出退休，你要做好准备。”
许勤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然后目送老赵的远去。他突然想起了一首古老的苏联诗歌：
小姑娘身穿一件漂亮的白衣裙
看吧，书册很快会狂飞乱舞
他惊愕异常哑口无言
他已被这天真无邪的气概所征服
破旧的篱笆摇摇欲坠
太阳光线洒落在地面斑斑点点
可是他的部属对此却不明不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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