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吃过早饭,她便匆忙下楼准备上班。到了楼下,却发现前一天晚上放在楼道口的自行车不见了!楼前楼后找了一遍,依然踪迹全无。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于是,她悻悻地放弃寻找,心里不由咒骂着可恶的小偷,一边疾步走出小区,奔向小区门口的6路站牌。
站牌下已经有很多乘客在等车,她心里着了火一般,焦急地在站牌下四处张望着,心里还在想着丢失的车子,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
6路公交车终于到站,等候的人们一窝蜂似的涌了上去。她被后面的人推搡着,也踉跄着被携裹着上了车。
站在了公交车的车厢里,她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
她的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却一个也不认识。人挨人人挤人,她个子不高却被夹裹在车厢中部,想扶车座靠背却够不着,想把着车顶部的横杆也把不住,试了几试,她索性不再尝试,只稍稍把两腿叉开了一些,以让自己的双脚站的牢固些。
车行驶在马路上,在行人的空隙中穿梭,不时有各种状况发生。她站在车厢里,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衡,同时眼睛四处观察着身边的乘客动向,一是防止小偷掏包,二是能够伺机找一个可以让自己把住的依靠。
一个急刹车,让她终于像一个无根的小树一样,趔趄着向前倒去。本能地,她慌忙伸出手抓了一把身边的人,使劲地拽住了身边人的衣服,才让自己勉强没有倒下去。
站稳了脚跟,她惊魂未定。想和这个身边人道声谢谢,却见对方在这站下了车,只看到了一个宽厚踏实的背影。
这是个男人。她记住了他的衣服和他的样子。
一连几天,她都乘坐6路公交车上下班。几乎每次,她都会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直想上前去和他道声感谢,却一直没有如愿。有几次,她和他竟然四目相对了,她不由得一阵激动,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张口的时候,他却将目光转向了别处。他像是根本就忘了那一幕,她心里猜测着,生出了一丝顾虑。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她竟然也习惯了乘坐公交车上下班。丈夫几次催促她去买新的自行车,她一直满口答应着,却不见行动。
而她也习惯了每天见到他的感觉,就像是习惯成自然一样,她已经将他看做成了每天日程的一部分。
两人依然是不说话,依然是时常地仿佛不经意地对视片刻,依然是对视之后目光的逃离。
一切都如开始时一样,陌生,疏远。而她却分明感到了一丝异样。
在车上,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他几眼。尤其刚刚上车时,便像扫描似的用眼睛在车厢里寻找,看到了他的身影,她便感到了心底的踏实。如果某一天她上下班的时间有了改变没有看到他,她就会立刻失望起来,心里的小鼓就会一直咚咚地敲个不停。
她总在暗中观察着他,总是喜欢猜测着有关他的一切。他就像一个复杂的迷宫一样,让她被吸引着,并为之着迷。
看来今天他情绪不错,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很快乐。她为他的高兴而高兴。
今天他的情绪不佳,眼睛总是望着车窗外发呆。他有心事。她为他的不快而忧心。
有的时候,她被自己这种感觉搅得心神不安,只想去大大方方地和他说上几句话,只想去迎着他的目光回馈他一个真诚感谢的微笑……她甚至恨自己的胆怯和羞涩,我为什么就迈不开这一步呢?她很苦恼。
终于有一天,他不见了。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预感。前一天还在车上一如既往地无言对视,而第二天起,就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半年后的一个黄昏,他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还是穿着那件被她拉扯过的衣服,还是那个宽厚踏实的身影,却是坐在了轮椅上。一个娇小的女人在后面推着轮椅,沿着马路边慢慢地走。
她没有看到他的双脚。宽松的裤腿里空空荡荡,隐约有白色的纱布从裤腿里露出来。她的心一阵揪疼。
而他也看到了她。很意外地,他竟然对着她咧了咧嘴,给了她一个很牵强的苦笑。
她感到一股热流在眼里和心里汨汨流淌起来,情不自禁地,她向着他疾步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