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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夏卷·2022·总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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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夏卷
翻山小路
（外一篇）
我最难忘的路是兴安岭上翻山小路，那是翻越兴安岭偏东北与偏西南的一条小路，那是1277高地南坡下边团部机关通往兴安岭小南沟那边两个营的驻地，最近的唯一的一条人行小路。原本那里没有路，部队驻防后干部战士走过，攀爬的人多了，也就有了那条穿越深山老林的小路。我在团机关当干事下连采访走过，当营教导员到团里开会走过，鸟语花香的时候走过，冰封雪裹的时候走过，单人独自走过，与战友结伴一起走过，十几个春夏秋冬，不知翻越了多少次。小路留下我太多的汗水足迹，像一条琴弦总在心中弹着过去的欢声笑语，豪情快乐。
第一次攀行这条翻山小路，是在1975年11月底，我到团里任新闻干事不久，去9连采写连队寒冬苦练精兵的先进事迹。11月底的兴安岭大雪厚厚覆盖了山坡谷地，遍野银色的世界。从特务连营区出去，经过管理股的猪圈，沿着盘山路向西不远，转向山坡的小路向上走去，山坡上哪有什么路啊？就是白粉笔在银毯子上画过的一道浅浅印痕。皮帽子、棉衣棉裤、大头鞋，一步一步向上爬。这边坡陡，到1277高地也必须经过这段陡坡，还没爬到半山腰后背就出汗了。累了也没有停下，想到要采写的稿件，继续向上攀行，40多分钟登上岭顶，顿觉视野开阔，云天离得那么近。不敢停留，欣赏风光，顺路向西下岭。两边都是高大的落叶松，白桦树和青杨，树挨树非常稠密，树冠上堆着积雪，视线望不出去，下山的小路就像一条窄窄的密封的雪的长廊，只是寒风在树梢上冰冷地嚎叫着，让人心惊，更怕哪棵树后窜出来独狼野猪，那个时节正是独狼野猪饥肠辘辘的时候，袭击行人和小动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赶到了9连。从9连采访回来倍感满足，顺着原路回团部机关，没有了畏惧和疲累，倒是觉得一阵阵山风吹得头脑特别清醒，梳理着采访的素材，形成了写作的路子，回到团部很快写成了稿子，几经修改发出后被《前进报》刊用。从那以后，我和战友赵连春及战士报道骨干们都经常走这条翻山小路，去兴安岭那边两个营8个连队采访，每次都有收获，倍觉这条翻山小路的快捷方便。
一个人单独走这条翻山小路，确实有点孤单寂寞，但和战友一起走却是很快乐。4年后我在团里任组织股股长，陪同时任团政委王安邦到9连参加年终总结，和到4 连破案的保卫股长桑国忠，3 人一同攀行这条翻山小路。当时我也是大头鞋皮帽子，棉衣棉裤，肩上多了一个10多斤重的大书包，里面装的是资料、书刊和牙具，没走几步就出汗了，我索性把帽子拿在手里，光着脑袋任冷风吹着头发，也不觉得凉，跟着他们俩一步一步向上攀行着。王政委第一次走这条翻山小路，感觉很新鲜，不断地问路还有多远。路边的一些景物，我俩一一回复。走到半山腰上实在太累了，站着歇了一会儿，回望山下团部营房距离很近，但却远远的在我们脚下，远山一片银白，近处落叶松落满了雪，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愉快。
师政委肖玉国大兴安岭上看地形
小憩后，我们又继续向上攀登。快到岭顶时，王政委孩子般叫了起来：“到了！”攀上岭顶后，回头望去，远山像一道道银色的波浪，铺天盖地向脚下涌来，拍在高崖上腾起朵朵雪浪花。银装素裹的兴安岭是如此的壮丽别致！我真想站在那里放声朗诵诗篇，赞美祖国，赞美兴安岭。到了岭顶好走多了，就是雪大，路两边的大树挂满了霜花，别有景象，就是山顶上风大温度比山下凉了不少，我又戴好了皮帽子。“看，兔子走过的印！”桑股长喊了起来。可不是吗？够多的了，每走十几米就有一道野兔留下的梅花印，梅花印边有人的脚印，想是遛兔子套的，在这个冬季，人们尽享兴安岭的野味，加上蘑菇红烧真是美极了。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走了一个半小时到了9连。
季新山在翻山小路边杜鹃花开时
3年后，我和营长王世海参加团里党委扩大会议回来，走在这条翻山小路上，已是春暖花开，白桦树的叶子绿油油的，映山红烂漫整个山岭，心情很是愉悦。我俩边走边说，回去怎样抓好工作的落实，谈得很是投机。他是1965年从朝阳入伍的战友，从团炮兵股长到3营当营长，工作踏实肯干，认真抓训练抓管理，一心想着营里的建设，对我的工作特别支持，生活更是关照。当时营部伙食差，他家属邮来了虾皮，吃饭时抓一把放到我的碗里，处处有个大哥的样子，一路上我俩就是这样谈着工作，谈着管理，谈着军事训练，谈着政治教育，开心地回到了营部。
参加团机关欢送肖玉国政委去解放军政治学院第3期陪训班学习，回来的路上，又是我一个人走在翻山小路上，心情郁闷，觉得失去了主心骨，葱郁的树木，艳丽的山花都没有了色彩。从肖政委由省军区机关下到13团3营任教导员开始，工作上我和他就有很多的联系，他到师里任组织科长又回团里当团政委，都是我的上级领导，他处事公道，为人坦诚，分析问题总有独到见解，让人耳目一新，做出正确判断。他的离任让我难免有些失落，感到路上走得很累，就在岭顶上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任山风吹着我的思绪，举目望去，远远见一只雄鹰在山海上盘旋，我看着想着，像是悟到了什么，心胸豁然亮堂：脚下的路有人带着走固然很好，但还是要靠自己的脚板丈量，天上的雄鹰只有自己煽动强劲的翅膀，才能在高高的天空上自由飞翔。一种力量又在我的心中沸腾，我站起身轻松地下岭，向3营部走去。
当团部放映电影，年终召开总结表彰大会，翻山小路上走着不是一个、两个、几个干部战士，而是两个营部8个连队，近千名精壮的男儿，说着笑着，各连队比着唱歌，翻山小路上就是欢乐的潮涨。到了红旗沟团部军人俱乐部，放映电影前、开会前，连队还要接着拉歌比着唱，比多少、比气势、比洪亮、比军容，都不甘落后，都想争个第一。从团部返回，仍然兴致未尽，欢声笑语，先后有序，攀行的队列如条绿色的长龙，停下来就是兴安岭上绿色的长城！
从团部驻防1277高地南坡脚下红旗沟到移防兴安岭，十几年时光，多少干部战士攀行这条翻山小路，都有深深的烙记，激情的感悟，理想灿烂，意志刚强，脚步坚定走向人生的辉煌。复转到地方的，有的成为人民政府的官员，有的成了人民法院的法官，有的成为保险公司的经理，有的成为养殖种植大户，还有的成为拥有几亿的私企老板。在军营的，大都成为部队基层建设的骨干力量，不少成为中级指挥员，还有的成为师级军官，更有肖玉国任3营教导员时，全营在1277高地下边打坑道，不知多少次攀行翻山小路，浇筑1277高地炮兵观查所时，48小时没离工地，吃住在山上，高速优质完成工事浇筑，后来到师机关任组织科长，回13团任政委，又到师里任政治部主任、师政委，后来担任黑龙江省军区政委，黑龙江省委常委，第10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成为共和国的将军。
翻山小路啊，就像电影胶片，一年一盘，十几年十几盘，记录着兴安岭上我们一代军人坚强豪迈，甘愿奉献的苦辣酸甜，永远鲜活地在我们心中的银幕上播放。
我们当兵的兴安岭上，让人骄傲的地方是1277高地，军委总参谋长杨得志和军委副总参谋长杨勇，沈阳军区司令员李德生和刘精松，先后登临视查这座高地，他们站在这大兴安岭山脉西侧中段制高点上，指点群山，谈坚守防御作战，泰然自若，心有胜券，个个不减战争年代的风采，可见，我们驻守的地域战略位置重要，总是干部战士自豪的传说记忆。
一样让我们兴奋自豪的是高地上的电视插转塔，天线高17.8米的电视插转塔，把高地的高度升高了17.8米，应该是全军团级建制单位唯一的团里建造团里管理的电视插转塔，有的干部战士还骄傲地说，我们的电视插转塔，比巴黎埃菲尔铁塔还高，我们是建在1277高地上的，多么美好恰当的借用比喻啊，我们心中的埃菲尔电视插转塔！
那是为了解决全团各个连队和兴安岭地区人民群众收看不到电视节目，由军师两级批助，呼伦贝尔盟喜桂图旗有关部门批准，1983年在1277高地上修建高山电视插转台，与其配套的还有电视插转机房，机房里除插转机室、还有宿舍、厨房等，常年有3名政治思想觉悟高、组织纪律性强，有一定文化基础的战士，负责电视插转的维护管理工作，1985年部队精简整编后，经团里批准，由王文成和他妻子负责日常的管理维护转播，虽然比不上够规模的电视台转播10个到50几个频道或更多的频道，只能转播几个频道，那也是收宇宙之灵，播四海之声，兴安岭地区军民及时近距离看到全世界，也是一件大喜事，倍受军民们的喜爱。
保证电视插转台管护人员正常的一日生活，始终是师团两级一件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团里更要注意抓好具体落实。部队驻地属于高寒林区，1277高地上的温度常年低于山脚下2度，风雪呼啸的冬天还要低些。北坡还有积雪永冻层，兴安岭上9月就大雪纷飞了，很快就大雪封山，汽车上不了山，必须在大雪封山前，为电视插转台备足粮油，做饭取暖用煤，还有水。
电视插转机房里没有水井，山上也打不了水井，用水全部由营区送到1277高地上炮兵观察所中的储水池中，电视插转台维护人员再到那取用。每年都要专人专车运送10来天，备足用水。专车是大马车，战备桶，运水上山，是件很难的事，但送水的战士没有任何报怨，直到把储水池的水储满，保证电视插转台用水。
团里每年都出钱维修插转设备，1990年还投资1.2万元，更换了一台10瓦的电视插转机，确保电视转播效果。每到秋天，收菜的季节，各连队把自产的土豆、大头菜、红萝卜、长白菜送到电视插转台，保证食用。逢年过节，驻地群众到电视插转台慰问，送菜送鞋垫，满怀温暖。干部战士和人民群众的关爱，更激发了插转台维护人员的热情，他们自学维修技术，确保小修在山上插转台，中修大修下山到牙克石电视台，保证每天按时转播清晰的电视节目，为高高的兴安岭大岭上的军民送去一片欢乐。
各级新闻报道人员，纷纷报道电视插转台维护人员热心做好电视转播的先进事迹。我和团里报道员赵勇一起采访播放员王文成，写岀《他愿做一颗兴安红豆》长篇通讯，刊发在1986年4月23日《内蒙古日报》上，《林海日报》又以《舍得一人苦换来千家乐》为题，刊发在1986年8月16日第二版上。
23集团军组织处干事王和平也到电视插转台采访，师政委肖玉国亲自陪同上山，一是介绍王文成的先进事迹，同时把家中从大顶山下北大河打捞养在家中的细鳞鱼，用玻璃缸送到插转台，让王文成夫妻在单调的电视转播中，看到水看到游动的鱼，多分乐趣，驱散一点寂寞。那天晚上，肖政委问王文成：“电视插转塔高多少？”王文成回答：“17.8米”，肖政委接着说：“不止是17.8米，可是要加上高地1277米”。王和平兴奋地说：“比现在世界上第一高塔法国巴黎埃菲尔铁塔高多了！”经过采访，王和平写出通讯《兴安塔》，被解放军报刊登了。在陪同王和平上山采访送细鳞鱼中，肖政委得知王文成孩子有病，去几家医院没治好，肖政委联系沈阳军区总医院，按排王文成家属带孩子看病，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治疗，电视插转台人员的衣食冷暖、家人孩子都在肖政委的心上。
更有1988年大年初一，肖政委带着在白城沈阳军区子弟学校读书放寒假在家的姑娘肖景滨，专程从博克图到兴安岭1277高地，看望坚守电视插转台王文成一家。去1277高地有两条小路，一条是南坡，坡缓雪少好爬，一条是北坡，坡陡雪深林密难爬，肖政委选择了北坡。是想让姑娘景滨体验一下兴安岭守备战士艰苦生活、乐观奉献的精神。大雪封山，从北坡向上真是难行，一步一打滑，全靠拽着路边的树技条往上攀登，登着登着，景滨一下子掉到大雪窝子里，她没有惊叫，没有哭喊，哈哈哈一阵笑，肖政委和我合力把她从雪窝子中拉上来，又继续快乐向上攀登，足足用了37分钟到才到1277高地，走进电视插转台机房，送上景滨妈妈、黑龙江省军区好军嫂陈亚茹准备的新鲜蔬菜和自己灌制的香肠，王文成倍感肖政委一家对他的温暖。
高山电视插转塔，王文成快乐独自坚守在电视转播机前，山顶上嚎叫的寒风，都烙记在景滨的心里。下山，没有快走，走走停停，肖政委让景滨观赏满山的雪景，披雪的灌木丛像鄂伦春的撮罗子，披雪的岩石像园林中的亭台，披雪的白桦树像银毯上撑开的巨伞……还有雪地上一行行雪免留下的梅花印，由此肖政委讲雪兔，为什么冬天是一身银白，如雪一样，是为生存而变，是生存斗争的法则，如战士雪地行军伪装，披着白斗篷，景滨心情分外愉悦，过了一个特殊的大年初一，一个和父亲一起送爱心的大年初一，一个印记兴安岭上军人艰苦奋斗甘于奉献的大年初一，一个领略兴安岭雪野壮丽风光的大年初一，尽管回去浑身湿透，很是高兴，回到博克图对她太姥姥讲，返校后对同学讲，大年初一兴安岭上银色的世界，1277高地上耸立的电视插转塔，机房里坚守的王文成的生动故事。
王文成兢兢业业，任劳任愿，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成绩，被沈阳军区树为学雷锋标兵，刘精松司令员与他合影留念，又受到总政治部的表彰，中央电视台记者到1277高地电视插转台采访，我陪同采访，兴安岭村村民和铁路小学老师也到山上慰问，中央电视台播放时，我们有幸也跟着上了镜头。可以说，那一刻，全国都看到了电视插转台播放员王文成忍耐、坚守、付出，无比忠诚！看到了1277高地上的电视插转塔，我们心中的埃菲尔电视插转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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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季新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第7届音乐文学学会副主席，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国家二级作家、高级政工师。当兵25年，从列兵到上校团政委，1993年10月转业回辽河油田。
结集出版发行了诗集《守望雪的世界》、抒情长诗《郑和来信》、散文集《情满大兴安岭》等13部文学作品。歌词作品在《词刊》《歌曲》等杂志上发表300多首，结集出版了歌词集《妈妈的葡萄树》收录了歌词234首。结集出版了《我的红旗我的镰锤》、《天山随想》《黄河母亲》等6盘CD原创歌曲音乐光盘，和《与草原相爱》DVD原创歌曲音乐光盘，收录作词歌曲117首。还在中国原创音乐基地上展播作词的歌曲270首。另有90多首视频歌曲在dosido音乐平台上展播。
所创作的散文、诗歌、歌词多次获国家、省和市大奖，辽宁省散文十年大奖、辽宁省第五届音乐金钟奖和中国石油总公司德艺双馨称号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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