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真伪莫辨 / 余云业(四川)||当代文学家金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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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伪莫辨
话说中口市赫拉县有个磨盘乡,乡文化站长巴毛,二十七岁,人长得精明能干,聪明伶俐。就是这么一位聪明的小伙子,那天却办了一件傻事;他把省委书记给乡党委的亲笔题词弄丢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东西,真是被他弄丢啊!丢什么也不能丢了省委书记的题词呀!七月十六号那天,天热得发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省委书记为落实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深入田间地头,走遍全省的山山水水,农田山庄,抹一把脸上汗水,来到这个偏远的赫拉县磨盘乡视察磨盘乡田间地头,看到一片连绵不断的黄河滩在天空下伸展着,没有山丘,也没有冈陵,像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的海洋一样平静,如海洋真能这样地麻木不仁的话,那金黄色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一片惊人喜象,就像上帝的园丁已经量好每一根稻茎的高度似的,竟使水稻棵粒饱满,根根都像压弯腰的老人。便挥笔题了词。词道:“青山绿水康庄道,稻谷飘香我中华。”省委书记亲临磨盘乡视察,这是该乡有史以来的第一桩大事,而且又题了词,这当然又是大事中的一桩大事。乡党委书记手捧题词连连奇赞,说要从速裱起来,挂在乡党委会议室里。于是就把此事交给副书记,副书记再交给文化站的巴毛。并一级一级掐破耳朵般地吩咐:“省委书记的题词——大事!时间要抓紧,质量要一流……”等等,云云。第二天刚露明,巴毛就掰开正在蜜月里的娇妻的缠绵,带上省委书记题词,撵早班车奔城里,去字画装裱社。人到城里,天便晌午了。磨盘乡乡党有位好友在城里开了个美味小餐馆,图个实务,巴毛就直奔了来。都是本乡本土的服务员,又认识,不一会就酒菜上了桌。巴毛在乡里也算一个人物,年轻,英俊,又会画几笔大字,平时就喜欢和村干部热闹热闹,新婚这一阵子酒量也更练出来了,一天喝二顿,无酒不成餐。且一喝一个醉,醉了就学文人墨客的那种颠狂样儿。为这没少挨了领导的撸。尤其是乡副书记,常常撸他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巴毛早饭没顾得上吃,虽然路不过百里,又得过黄河,又得翻座山,乡间路稻田汪汪,车速慢慢,百十里路就是一个上午才赶到市里。这时巴毛是山里没老虎,猴子充大王。而他又是那种越饥了越想弄两口的人。不一会儿,一瓶大曲酒就底儿朝了天,人当然也就醉得可以了。于是就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将一碗米酒汤溅了一桌,当着对面桌上的一对妙龄女郎又要体面,又讲风度,便急忙开包找废纸擦。也是该当出事,一副朦胧醉眼,哪分得清什么废纸不废纸,便把省委书记的题词当成了擦桌抹布,三把两把抹完后便扔到了桌下。服务员又侍候得殷勤,便连纸带菜抛进了垃圾桶里,而巴毛当然不曾有半点察觉,酒饭后便云里雾里踉踉跄跄地去小旅馆睡了一觉。事也凑巧,就在巴毛前脚刚出小餐馆后,乡副书记便后脚跟来了。他也是独自一人来吃一口的。当然不全在酒,有一多半是为了“那个”。餐馆里最漂亮的那个小贺和他有点儿“那个”,因此每每进城,副书记总要忙里偷闲来“吃一口”。不一会也是酒菜上桌,当然不同于巴毛的那个档次。不想几杯酒下肚,加之天太热,副书记便觉得一阵恶心堵在胸口,慌忙来到院内的垃圾桶处,吐出几口,就在垂头定神之际,竟发现垃圾桶尖上有一块上好的宣纸。副书记平时好点书法,便条件反射般地拿根枝条拨拉着看。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随即拿起字纸擦抹干净,又叠好,回到灶房间,不动声色地打听了巴毛的来去,待一切弄明白了,副书记暗里冷笑一声,便走了。睡醒后,巴毛再去包里找省委书记的题词时,便惊得七魂出了六窍。猛然想起了擦桌纸,便慌慌张张地去餐馆找服务员。服务员又领巴毛站长到垃圾桶里找。然而任凭他巴毛将垃圾桶翻个底儿朝天,四脚落地,弄得他脸像小鬼子一般,那省委书记的字纸却不见下文。再问服务员,服务员支愣着脑袋想想说,刚才一个捡破烂来过,就把瓶子、纸的什么收走了。完啦!完啦!巴毛就像一个撒净了气的气球,一屁股坐在垃圾桶前那毒热的太阳地里,一双死鱼眼呆瞪了半晌,叫出一声;“我——的——个——亲——娘!这——不——是——要——我的个——命!”唉唉,这顿酒喝得太昂贵了——文化站长干到头了。谁不知这合同工是泥饭碗,只要一不留神失了手,掉在地上就碎。更何况,那副书记对他一直就有个“印象”,选拔时他小舅子只屈于没有他会书法,因此就只好在土地管理所干了个临时工。这会儿对不起了。炒你巴毛的鱿鱼,正是时候。唉唉,丢,丢!除了自己的脑袋和老婆,巴毛呀巴毛,你啥东西不能丢哟,咋就偏偏把省委书记的亲笔题词给丢了呢?巴毛当然不知道省委书记的题词还安然无恙地存在。然而对于巴毛来说,这个题词却远比什么都重要。深夜,巴毛在席梦思麻上对娇妻一五一十地说了。妻听后,沉吟一会,道:“你的脑袋让驴踢了!你就不会仿那省委书记的字,再写一幅吗?”“我的个亲娘,省委书记的字,咱能写上来吗?”对书法巴毛略懂一二,他详细看过省委书记的题词,那字,柳神颜体,很有功底,而自己的字则远远不及。“写个大概像就成,又没有真的比着,谁能辨出真假。省委书记百年不遇来一会,再说,乡里的官们大都是些民兵连长、生产组长和小企业出身,有几个懂字的……”并给他指出了令人胆怯的事实:真要如实让乡头头们知道他丢了省委书记的题词,那卷铺盖走人是小事,弄不好蹲几天笆子没问题。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那就豁出去了,或许能瞒天过海死里逃生。当下,巴毛便跳下炕,光着膀子,找过笔墨纸砚,铺开宣纸,老汉啃瓜似的躬伏在桌上,一口气写下五六张,那字儿,乍看和省委书记的字还有点像,可细端详就露拙了。巴毛沮丧地一个仰八叉躺在床上,娇妻却一个劲地夸:“好字好字,就是省委书记的字。”随做出一身的娇柔安慰丈夫。孬也罢,好也罢,反正是逼上梁山。第二天巴毛就随便拿幅“省委书记题词”又进了城。装裱社的大师对这省委书记题词当然是嗤之以鼻,但碍于巴毛那慷慨的三千元,只十多天功夫,就把“省委书记题词”装裱好了。俗话说,人是衣裳马是鞍,“省委书记题词”经全绫绸一裱,上下挂了名贵的檀香木轴儿,竟俨然生出一派大手笔威风堂堂,让人一看,就不由得肃然起敬。这期间,副书记倒十分沉得住气,对省委书记题词的装裱一事从不过问。两人见了面,只等巴毛先问一句“书记您好,书记您早”之类的话,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夏收完毕,磨盘乡在全市丰收第一名,水稻亩产一千八百斤,八千多亩水稻棵粒归仓。于是市委便在磨盘乡召开粮食丰收典型现场会。规格很高,与会者除了县委领导就是乡镇党委一把手。前一天,副书记就叫秘书找巴毛,快去城里拿回省委书记题词,挂在党委会议室的正面墙上。其实,装裱了的“省委书记题词”巴毛早就拿回来了。只是心虚,不敢早早挂墙。这一回无论如何赶着鸭也要上架了,第二天早上,巴毛便硬着头皮来到党委会议室,把“省委书记题词”的卷轴挂上了墙的正当中,挂好后端详了一会刚要走,副书记却拿着一卷宣纸也来到了会议室。副书记当然心中有数,他看看墙上挂的“省委书记题词”,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把“省书记的真迹”展在桌上,指着巴毛喝道:“你小小的文化站长吃了豹子胆,竟敢糊弄我,你给我把它摘下来!”巴毛做梦也没想到这省委书记的真迹会落到副书记手里,心中连连叫苦;完了,完了!啥也不用说了,就等着滚蛋吧?正要踩上凳子去摘字轴儿,就听院里一阵车流的骚动,随即有人传道;“市委书记来啦!市委书记来了!”市委书记是个中年人,行动敏捷,做事干净利索,从不脱泥带水,边走边说:“我要先瞻仰一下咱省委书记题词。”遂进了党委会议室。这时正碰上巴毛要摘墙上那省委书记的字轴儿,便指挥市报记者拍下省委书记题词道:“哎哎,小同志,别摘别摘!就挂这个位置,很好嘛!”并向前把巴毛扶下板凳。“书记……书……记……”副书记紧握着市委书记的手,支吾道:“书记,这字儿……”“哈哈哈,咱全省四十八县,只有在你磨盘乡有这荣誉,省委书记亲笔题词,这是天大的好事,好事嘛!”市委书记说道,接着就兀自从头到尾认真地吟咏一遍,手一拍,赞道;“好,好!真是省委书记的文字水平高呵!看文,古为今用,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看字,稳重有力,落笔千钧,真是字如其人呵……”“书记,您看:这′康庄道′是鼓励咱奔小康,这′我中华′是夸咱磨盘乡……”越聚越多的县委领导和各乡各镇领导们,簇拥着市委书记,在“省委书记题词”前,无不交口称赞。众人夸毕,市委书记又发现了展在桌子上的那一张被油渍污过的省委书记真迹,随问乡副书记道:“噢——听说你写一手好字,这一张字儿是你临摹咱省委书记的吧?”市委书记只大致将字纸过一目,说道;“嘿!有点像!但——差远了!只是——比咱省委书记的字嘛——嫩一些,笔锋无力,对吧?还是墙上挂的老辣呵!哈哈哈……”乡副书记只好苦笑着应道;“嘿嘿,嘿嘿嘿嘿,我这两下子哪能比得上咱省委书记呵……”遂顺手接过字纸窝成团。先放在桌子上,后又觉得不雅,便轻轻扔到垃圾桶。两天后,垃圾桶在倒入外面大垃圾站时,被一阵凉爽的夏风吹过,那团字纸竟飘起来,飘到一辆轿车前面,开车的是省报记者,省报记者拿起一看,他认得这是省委书记的题词,一个月前正是他跟随省委书记下乡视察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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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余云业,男,62年生,原藉河南,现居宁夏石嘴山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有巜月夜菏飘香》,《葫芦河我的故乡》,巜村姑的嫁日》,巜满月酒》,巜七棵树》。长篇小说巜心理咨询师》,巜站好最后一班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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