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当代诗歌专辑
-《今天》132期-
这个选辑只是译者个人的选本，尽管有意识地吸纳不同诗歌观念和风格的作品，但由于缺乏“可译性”的原因，未能包括那些边缘化和形式主义的实验，如极简主义、空间派、字母派、粘贴派、诗歌传单、有声诗歌，等等。在翻译方法上，译诗尽可能保留原作的语序、句式和音韵，若因两种文字的语式和音韵不同而做不到，则首先顾及诗人的语气和意象。再者，诗的一个重要特性是词语的多义性和歧义性，微妙的多义和歧义含有潜在、无法言说的意义，然而在找不到多义或歧义的对应词的时候，译者只能作痛苦的取舍，这可能是诗歌翻译最无奈的事情。
陈力川
点击阅读：树才《边缘与多样：二战以来的法国诗歌札记（上）》《边缘与多样：二战以来的法国诗歌札记（下）》、让-米歇尔·莫勒布瓦《1950年以来的法国诗歌》、法国当代诗选 (1940–2020)【上】
贝尔纳·诺埃尔
Bernard NOËL
1930–2021
奥布拉克1
雪和雾童年失去了道路
天潮湿的一角封住窗户
时间是一个永远走在前面的空洞
陷阱过早打开最后一刻
冬天更深地沉入光中
空气只剩下些微白色的水气
回忆不知从哪棵树上落下
它的记忆折断所有树枝
1 Aubrac in LE RESTE DU VOYAGE, Paris, P.O.L., 1997.
米歇尔·德吉
Michel DEGUY
1930–
处境1
世界被吸向一种不可见的中心，我们背朝着它行走，苦于晕眩。每个人都背离方向，对他绕过的地方感到不安，盲目地测量与有磁力的深渊的距离；每个人都近乎迷失——这就是这里诞生的时间，好像迷失永无休止吗？
风格与这个本质的欺骗一起象征这种与不可见的东西近在咫尺的处境。在几近昏厥的情况下，他们试图重新找回平衡——萧沆2以他清醒、尖酸和温柔的方式嘲讽说；每个人都在语句短促的行为中加速挣扎。自杀是向崩溃屈服的脚步。
多少出于谨慎，也就是说与空洞敬而远之，我们不会懂得他人的平衡，他们因厌恶空虚和为生存保持的距离而展示的辽阔。所有不同于我们的姿态在我们眼里都是自杀性的：对我们意味着坠落。
那我们如何互相容忍呢？
1 La situation, source internet.
2 Emil Cioran（1911–1995）, 罗马尼亚哲学家，诗人，作家，1947年秋旅居法国，遂放弃母语，开始用法语写作。
贝尔纳·德尔瓦耶
Bernard DELVAILLE
1931–2006
诗作1
我在泻湖边拖着生活的烦忧
无法满足我灵魂的回音。
什么虚幻的欲望，什么爱，什么激情
什么希望可以想象？没有。
所有的大丽菊都谢了，蓝色的晚香玉
使你身体的隐秘充满芬芳。
水波上的紫鸢尾已不再发光
而黑夜被献给慷慨的魂灵！
啊！我的灵魂，沉默，让我们的恐惧安息！
让日本的惆怅最终疲倦！
一颗流星把呻吟拉成长丝
跳着爪哇舞的水手面色暗淡。
码头的霓虹灯毫无变化
在你苏格兰的外套上反光，
而秋天的阴郁反复无常
悲伤地抚摸哈姆雷特的金发。
1 Extrait In ŒUVRE POÉTIQUE, Paris, La Table Ronde, 2006.
玛丽-克莱尔·班卡尔
Marie-Claire BANCQUART
1932–2019
神秘的幸福1
XIX
人坐着
两手交叉
面前一粒难以觉察的种子。
人
什么也没有除了种子
缓慢的暗示在心里。
他想象种子在树上发光。
树叶在房间舒展
慢慢
融进
世界的外部。
人在树枝中心
失去他的影子
让位于树尖在无眠大地上的影子
之后果子来了
果子的成熟好像一句
很长时间
遭人拒绝
的古语。
1 Félicités énigmatiques in VOTRE VISAGE JUSQU'À L'OS, Paris, Temps actuels, 1983.
让·佩洛尔
Jean PÉROL
1932–
永恒1
照片离我们远去
回到曾经的往昔
把我们丢给它们无视
的现时好似一种拒绝
它们在乌贼的墨汁中褪色
失去了往日的血液
它们更强烈地看着
高阳不再
有一天你不知不觉成为
明亮的天上这个黑影
在你的嘴唇我仿佛看到
永恒涂上红色
1 L'éternité in LIBRE LIVRE, Paris, Gallimard, 2012.
雅克·鲁博
Jacques ROUBAUD
1932–
彼特拉克之墓1（片段）
I
或太阳吞食星星于黎明
或你的头发在雪中靠岸
像风掠过冰捆缚的江河
倘若光 在山丘的 树枝间
使我摆脱暗礁 我的船帆苦涩的终点
我在林间上岸
对着月光 在你的树林这是夜晚
没有一朵花 只有纬纱 涂在
夜幕上的记号好像给死亡 韵脚
1 Tombeaux de Pétrarque in DORS, Paris, Gallimard, 1981.
雅妮娜·狄翁-盖兰
Jeannine DION-GUÉRIN
1933–
过道1
谁敢谈论爱情
谁就敢谈论死亡
谁凝视初升的霞光
谁将陶醉于黄昏的金子
谁去源头探险
谁将驯服河口
那里所有的蜿蜒汇合
化为沙粒或卵石
1 Du passage, inédit.
弗兰克·维纳耶
Franck VENAILLE
1936–
沉默是死者的言语1（节选）
我与没有年龄的词语工作，有时它们在我进行的许多次言语的战争中被毁容。这是我的战果。对我而言，不存在一种预先为诗歌写作确定的词汇。只要环顾自己的周围，大众的语言就是现成的例子。我相信我的和人的孤独，我不断地观察他们。我在他们的行为，他们的眼光，以及所有那些我觉得迫切，然而却没有得到表述的要求中找到我继续的力量和理由。
*
我必须说我对在赋予存在的意义面前由来已久的不解依旧。于是，我每天把那些日后用来书写所有折磨我，使我震惊，把我变成这个不认输的伤兵的词语放到一边。必须深入挖掘方能使记忆的碎片回到表层。……我喜欢不服从的文字。我喜欢那些充满激情的、客观的、燃烧的文字，那些带来一部分令人不安的美的文字：马雅可夫斯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2，沃尔特·惠特曼，特托尔特·布莱希特，庞德就是这样的人。
*
做诗人，就是相信言语的强度，它的委婉，它的逆反，它的矛盾，还有它的慷慨。剩下的是管好我的忧郁，也就是说，一种古老的和无声的针对自己的暴力形式。做诗人不只是写诗——诗体或散文。是赋予我们的痛苦以超越自己的力量和手段，使其变成所有人的痛苦，包括诗本身的痛苦。原来我们是通过苦难与他人相连的吗？我相信是。
1 Le silence est le langage des morts in C'EST NOUS LES MODERNES, Paris, Flammarion, 2010.
2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1883－1963），美国诗人，小说家。
让·奥里兹
Jean ORIZET
1937–
纪念碑谷1
纪念碑谷2是亚利桑那州和犹他州的边界。这里时间雕刻家创造了若干个红砂岩的杰作，用风化做刻刀，在奢华的无序中，凿出他的教堂，筑起他的城堡，打磨他的祭坛，雕琢他的要塞，竖起他的图腾。
被蚕食的坚硬和柔软的岩层将磨损产生的轮廓耸入天空，每秒钟仍在被侵蚀，一粒粒将全部带向大海。表面上一切都是静止的，但在地质的时间中，这些纪念碑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每逢一场沙尘暴，每逢一场夏季的暴雨，都在冰冻和日灼的反向断裂下，像太阳照耀的雪一样融化。
这是宇宙起源循环——生成与毁灭相生——的一个凝固的瞬间，宇宙间隔期的快镜底片。
人的眼睛，受到构图和颜色的迷惑，不知比例。
1 Monument valley in LE REGARD ET L'ÉNIGME: ŒUVRE POÉTIQUE 1958–2008, Paris, Le Cherche Midi, 2008.
2 美国科罗拉多高原的岩石峽谷。
贝尔纳·马佐
Bernard MAZO
1939–2012
世界保存的记忆1
1
诗
不只
是
诗
而是世界
保存的
记忆
2
即使
所有诗
最终
是纯光泽
无法形容
3
于是
人们编织
词语
挖掘
沉默
为了持久
不消失
俯身
向不可能有的
模糊诗行
直到眩晕
对 持久
因为在世界的
混沌的中心
有生命的固执的
跳动
这个生命
人们想要
在梦的
织物
词语的
织物中
重新发明
4
好像
一个到另一个
词语终于填补了
距离
这个痛苦的空白
介于事物
和它们的命名者之间
正是在那里
在这个被取消的间距中
一切开始
1 La Mémoire préservée du monde in LA REVUE DES ARCHERS, nº 8, 2005.
威廉·克里夫
William CLIFF
1940–
同性恋的抒情诗1
我们行走，我们行走在黑夜，
没有任何，任何一条大路
对我们的历史足够长足够黑足够冷，
没有任何一条小路对我们的脚如此崎岖
从不疲倦，我们被捆缚着行走
手把我们结牢，嘴把我们焊紧，
永不休息，永远没有一张床
终于可以逗留更久，
我们总要重新上路——
你们也会在大地腐朽像我们一样。
我们时不时要喝水
“一点儿水，一点儿爱”发发慈悲，
我们把眼睛投向一切与我们交臂的人
但到处我们都是异乡人。
我们是社会的粪水，
我们用文火烧在可疑的洞穴，
在拥挤的低级酒吧
在只有天亮才清空的货舱，
于是我们少得可怜的一群人被解散——
你们也会在大地腐朽像我们一样。
当年龄在我们的脸上写下
再也没有希望除了
在最可耻的沼泽的污泥中……
于是在廉价的酒精发作时
我们任衰老的身体倒下
不堪那么多争斗极度的重负。
谢谢你们的蔑视 你们
有德行的，嫉妒的无聊民众，
因为一切与你们有关的都令我们厌恶，
你们也会在大地腐朽像我们一样。
庸男们，当心，庸女们，当心
我们的溃败产生的不祥之音，
我们在桎梏下发出的诅咒，
不要发笑因为可能很快
你们也会在大地腐朽像我们一样。
1 Ballade des homosexuels in HOMO SUM, Paris, Gallimard, 1973.
克洛德·罗耶-儒尔诺
Claude ROYET-JOURNOUD
1941–
邻近的身体1（节选）
她询问翅膀的舒展
是一个动作的力量来封闭情感
《他尤其在死后突然出现》
音节的吵闹
在那里变弱
从石头到人类
奔跑在泥沙中
使身体放慢
声音移动
物品周边
空气改变它的路线
那么锐利，分裂天空
传播这一天的犹豫
交谈在嗓子里
像一个问题
在真实旁边
他们可以支配所有词语
外面
石头严格布置
从未有过的冷酷
1 Le corps voisin in L'USAGE ET LES ATTRIBUTS DU CŒUR, Paris, P.O.L. 2021.
伊夫·马班-舍奈维尔
Yves MABIN CHENNEVIÈRE
1942–2020
触觉记1（节选）
在阳光粉刷的墙上
空虚的影子，
在充满光的眼中
欲望细密的样子，
在解放的叙事中
绞死者的颤抖，
在被暴尸的人手中
救人者的失败，
在遗憾加晕线的书页上
言说的无力，
来者取决于走的人
言者，于沉默的人，
看者，于失明的人，
生者，于消失的人。
1 Extrait in TRAITÉ DU TOUCHER, Paris, Éditions de la Différence, 2007.
莫尼克·W. 拉毕朵尔
Monique W. LABIDOIRE
1942–
往昔1
从爱抚到伤痕，身体带着它的印记，时间不停地注入遗忘将透明的交叉点开向风景。眼光抓住辽阔的几何图在被暴风雨蹂躏的自然界划出的条痕停留在起伏不平的壕沟和某个有同情心的裁剪工悉心修护的灌木丛。
田野展开晚秋的水气和被灰暗围攻的城市，披着旋转的树叶的外套战栗，欢快地接受记忆的底片伴随被回忆麻痹的闲逛者。在某个街角临时架起的火盆上冒出烤栗子的味道这是往昔的情感散发出的气味。
然而，看到孩子用纸袋拿起一个外表略微发黑的灼热的栗子，往昔不再，昨日不再，过去不再，只有停滞的此刻在那里永恒掠过一个如此特殊的存在。
在那里2
那么多事情人们不再能说，那么多动作被打断像同样多的书页在遗忘的灰烬中卷缩认输。然而目光仍然渴求星星但时间使欲望的生气失效没有得到身体的同意它仍在呼唤新的景色和瀑布喧哗的激流。
在那里。还属于天和地、城市的嘈杂、雨、风、雪和未来的季节。属于靠近笋瓜和迷迭香，鼠尾草和樱桃，大丽菊和绣球花的菜园。属于紫藤和玫瑰并呼吸丁香的气味。属于诗。
在夜的微光中采集几个在我们结束冒险的命运中迷路游走的词语并陪伴它们直到黎明的诞生使它们在白昼的画布上保留那些将他们的生气和灵感化成深度渴望的人。
1 D'autrefois, inédit.
2 Être là, inédit.
克里斯蒂安·普利让
Christian PRIGENT
1945–
所有书的缺席者1（节选）
1
我把诗称作一个洞的象征化。这个洞，我把它命名为真实。真实在这里按照拉康的意思理解：在意义停止的地方开始的东西。
诗力图在语言的肌体中指出这个洞一般的真实，用夸张的手法勾画出这个洞的边缘。诗的贫困和光荣存在于她为勾勒这个反常的画面而做的选择之中——唯此，无他。
我复述马拉美：“我说：一朵花！忽略不计我的嗓音排斥任何边缘，作为不同于惯例的另外某个东西，音乐般地升起，美妙的概念本身，在所有的花束中缺席。”
我保留词语：另外某个东西，音乐般地，缺席。
我归纳：诗追求在所有书中缺席的真实。
1 L'absent de tout bouquin in L'INCONTENABLE, Paris, Éditions P.O.L. 2004
安德烈·维尔泰
André VELTER
1945–
和雅贝斯在一起1
沙漠的源头在书2中。
书3的源头在沙漠中。
文字献给沙子和赤裸的阳光。
话语被孤独和空虚缠绕。
无边的记忆回响在遗忘的手指间。
手创造，挖掘，抹去。
声音消失在一朵飞廉枯萎的时候。
不再有迂回。
与你的影子垂直，你倾听。
有你在场的迹象，你怀疑。
在你缺席的门槛，你观看。
不再有谜。
沙漠的源头在你自身。
1 Avec Jabès in L'ARBRE-SEUL, Paris, Gallimard, 1990.
2 指埃德蒙·雅贝斯的三部曲著作《问题之书》《相似之书》《界限之书》。中译本，刘楠祺，叶安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3 同上。
米歇尔·贝纳尔
Michel BÉNARD
1946–
空白的书1
只是一个短暂的气息
一个美丽的湍流
在一个惊人的间隙中。
只是一个长久的沉默，
唯一的理由
是一支丝笔
轻轻地滑行。
只是墨的一个音符
低声地颤动，
为了升华
羊皮纸
一本空白的大书。
1 Le livre blanc, inédit.
让-彼埃尔·西梅翁
Jean-Pierre SIMÉON
1950–
爱是多么美好1
一个字足以
将世界网罗进
我们的梦
一个动作足以
举起树枝
让风平息
一个微笑足以
使夜入睡
让我们的脸
摘下影子的面具
然而一千亿首诗
也说
不尽
爱是多么美好
1 Comme il est bon d'aimer in LA NUIT RESPIRE, Devesset, Cheyne, 1987.
从墓中起来吧1（节选）
就像从他的痛苦逃入
一声叫喊
好像有时叫喊是
两个身体相拥的顶点
就像人跟着风叫喊
为的是随风驱散云彩
我们都是一声叫喊的孩子
即使它是无声的即使它是石头
倘若宇宙有一只耳朵
它听到的世界就像一声叫喊
然而我说的叫喊
这把气息中的剑
并非人们以为的叫喊
不是痛苦的症状
也不是快乐的装点
我不责怪轶事
我对你们说的这声叫喊就像
花在芳香中的叫喊
沙漠在沉默中的叫喊
它迫切地要
更存在还存在
在自身也在自身之外
它是一致的叫喊
一起带着不幸和梦想
一次潮涨
一团火穿过
生活绝望的希望
在生命的顶点
1 Extrait in LEVEZ-VOUS DU TOMBEAU, Paris, Gallimard, 2019
塞尔日·佩里
Serge PEY
1950–
31
让我们把
我们牢房
竖着的铁条
扳平
当作
一把梯子的
横档
架在
我们监狱的
墙上
让我们
用牢房的门的
名字
在逃跑上签字
让所有签名
在逃跑的
匿名中
成为一个漏洞
让我们看守的
名字成为
我们逃跑的
条件
1 Extrait in AHUC, POÈMES STRATÉGIQUES 1985–2012, Paris, Flammarion, 2012.
哈菲德·加法蒂
Hafid GAFAÏTI
1950–
绳索上的反抗1
我们永远都在绳索上
走钢丝穿行天空
穿过铁丝网
鸟溺毙在时间的奔跑中
随时歌声中止
在每一颗星上伤逝登记名字
每一次呼吸都是
我们的反抗勾画的奇迹
1 Révolte sur le fil, inédit.
让-彼埃尔·吕米奈
Jean-Pierre LUMINET
1951–
天路1
VIII
永恒的情人
我抵抗时间的流逝
期限的局外人
我厌恶运动
变化的黑死病
我紧紧抱住僵硬的天穹
较之单一我更爱多元
偶像破坏者的狂喜
使我在宇宙的残片上顿足
1 Extrait in ITINÉRAIRE CÉLESTE, Paris, Le Cherche Midi, 2004.
让-马克·德贝内岱蒂
Jean-Marc DEBENEDETTI
1952–2009
在艄公的舟中1（节选）
当书掉在地上
一下子失去
所有书页
因为突然间
已是阅读的秋天
很快词语四散
在地板的木片之间
静静地腐烂
给你留下悲伤
在狗的叫声中
吹泡
*
你一个字不说
你同意
让天空哭泣
当一切粉碎
就连太阳
也隔离在它的盔甲中
鸟飞翔没有头
雨继续
高声朗读
在你的旁边
这个风景
像一头长发
1 Extrait in DANS LA NEF DU PASSEUR, Paris, Le Cherche Midi, 2006.
让-米歇尔·莫勒布瓦
Jean-Michel MAULPOIX
1952–
一个蜉蝣的肖像1（节选）
一次旅行回来，九月的一个美丽的午后，他烧一摞情书，在房后的花园。他的眼神因浓烟或痛苦变得模糊。
站在火边，他重读一页；他注视着一张卷缩和发黑的明信片上天的碎片；之后他耙平和驱散草地上的灰烬。
冬天，他回到这个地方，脚踩结霜的草地，还有爱、火焰和灰烬的回忆；他的心好像仍在燃烧。
*
他喜欢寒冷的季节。由于他的忧郁。或者因为中午时分雾散去后，太阳温暖他脚下的树叶，寻觅一个旧的传闻，或者一个失去的芳香，那正是回忆的芬芳。
十二月上旬，当秋雨打落大椴树的叶子，金黄色的碎片结了冰，斜阳把萎缩的轮廓照得透明。
有时他爱慕地盯着窗户。这个矩形的白框关着一个画面 ，它不再代表任何真实的东西，而仅仅是形式，体积，线条，颜色的反差或协调，他对此不寻求解释。他不知道，也不懂。对他来说珍贵是一个谜。
*
秋天，他说，是死亡之光。
同一个薄纱裹着树木，霜覆盖着仍然茂密的草地。大地回忆被静静飘落的树叶重复的东西。
窗边，他知道他不能对风景粗暴，任何人都不能。倘若应该写下几句话，它们到时候也将掉落，像树叶一样。他了解顺从的人那特有的安宁。他打量他在风景中的心，但无法伸出手收回它。
他只想躲进温柔，就像隐蔽的树叶独自枯萎。
1 Extrait in PORTRAITS D'UN ÉPHÉMÈRE, Paris, Mercure de France, 1990.
克洛德·吕兹奥尔
Claude LUEZIOR
1953–
春天1
解冻时
我们找到
失落
在荆棘丛中的
长笛
和它的音符
正在生成的
种子
笛管
充满
汁液
吹口
唱歌
好像芦苇
在风中
1 Printemps, inédit.
让-夏尔·道尔日
Jean-Charles DORGE
1954–
透明1
这个无边的花园我们的游戏空间
用海洋的轻风摇动我们的地平线。
它的围墙把我们的声音当作私下的供词；
被释放的笑声在那里为我们疗伤。
我们浑然不知，我们的快乐变得稀少
并很快被无尽的义务替代。
我们在一个更大的场地散开
再无法回到天真的争吵。
一系列事件的旋流
把我们的激情和身体
带向尖酸的祝婚诗
给我们顽皮的感官充气
但是，今天，甚至空间
也不再能满足我们的快感：
我们越追逐欲望，
欲望越模糊，越避闪。
时间缄口不言
以雪为背景
风化溶解
像一根麦秆
在沉默中
被声音纠缠
我再次看到我们
透明。
1 En transparence in l'ANTHOLOGIE SPF 2019.
薇洛妮克·弗拉巴-皮欧
Véronique FLABAT-PIOT
1954–
在“感谢”之外……1
在“感谢”之外
是一个长久的沉默……
那一刻话语失声。
那一刻
人是相通的；
心是相通的。
在“感谢”之外
绽开
情感的礼花
分享的感动
用多彩的花束
点燃灵魂的天空。
在“感谢”之外
开出尊重的花朵
沁出理解的甘露
化作人性的泪水。
在“感谢”之外
圣言的威力消失
为使隐语的湖泊
展开平静的水面
一片深情的美
和谐安详。
在“感谢”之外
处女的纯洁摘去面纱
词语……符号……颜色
为了振动和传播
串串回声……
……诗歌！
1 Au-delà du «Merci»… inédit.
埃马努埃尔·莫兹
Emmanuel MOSES
1959–
寒冷的时刻1
在我们的半球
土星穿过白羊星座
月亮很快就要圆了
当魔鬼在小路的尽头让
从悬崖升起的影子跳舞
寒冷的时刻弥漫开来
心碎的步兵
咀嚼夜吐出残烛
婚礼的钟为他人而鸣
在我们的头上
没有一片可挂住的云飘过
带着我们虚弱的朝圣队伍
走向诸神的田野？
*
有时，你知道，麦子是蓝的
就像日暮时分
老房子
深展的大道
有时，倦于徒劳地伸向天空，
它们2卧在土块上
拒绝运动
如果你穿过桥你会看到
一棵伸出的白蜡树
在水中清洗它的伤口
脸庞在小船之间呼唤
一个明亮的深渊旁的幽灵
船侧不停地拍打河岸
1 Les Heures froides in FIGURE ROSE, Paris, Flammarion, 2006.
2 指上文的“麦子”。
翻译：陈力川，旅法学人，《今天》文学杂志通讯编辑。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和法国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EHESS），出版中文《治理的忧思》《词语的诱惑与真实——博纳富瓦诗选》，法文《雪的六月》《鬼谷子——游说的艺术》等译作，选编《给孩子的演讲》，出版私人回忆录《冰城往事》。
题图：Composition，Jean He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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