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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 | 赵兴国

作者


月亮

赵兴国

十七岁那年夏天,我顶着“破坏学校公物”的罪名,被勒令在家休学一周。经过软硬兼施三堂会审后,知道真相的父亲终于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抡圆了巴掌,在我后背上留下两个红红的巴掌印子,然后又在我屁股上追加了一脚,气哼哼地说:到地里去看庄稼去吧。尽管那时的我已经比父亲高出大半个脑袋,尽管我早有思想准备,可父亲那满是老茧的手,绝不是吃素的,在我满含热泪强作镇定的时候,尚且还不知道,因此,我倒有了一段,至今回想起来都津津有味的往事。
“看庄稼”这个词,对于现在的孩子们来说,是很陌生的,即便有知道的人,大概也要起码是五六十岁,并且家是农村的。我老家在鲁北平原上,在那里,玉米和小麦在田野上开辟的根据地最大,然后是棉花,偶尔有一半个村子种水稻,至于瓜果梨桃茄子辣椒,那只能是在沟沟坎坎边边角角立足了。那时候穷,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尤其是到了收麦子和收玉米的季节,便经常有庄稼失窃现象发生。大白天,大灯白眼的,从早到晚上工下工的人往来不断,如有失窃,顶多也就是割草喂牲口的人,偷偷掰两个玉米棒子藏在草堆里。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如果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摸了来,那丢失起来,可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了。于是乎,村大队干部为了防止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被他人窃取,便在咽喉要道的关键位置,跟日本鬼子修炮楼一样,搭窝棚,派人驻守。要么,就选择一棵处于中间位置的高大的树木,在枝杈间搭个窝棚,登高望远。这架势,不能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起码也能吓唬吓唬那些“鸡鸣狗盗之徒”。那年,父亲便被安排看庄稼,和大根子叔共同值守,位置在高树上。
按照大队的严格要求,一个岗应是两个人共同值守,可大多数情况下,两个人会私下协调,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当然,村干部也是心领神会,睁一眼闭一眼。当爱面子的父亲得知我要在家待一周,于是和大根子叔商量说他值夜班。大根子叔听闻此言,正求之不得,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我知道,父亲是怕老少爷们看到我待在家里不上学,说不定又三五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指指点点。他对我这个村里唯一上高中的儿子寄予厚望,于是想出安排我去“看庄稼”这个——既能惩罚我出了他心里的恶气,又保全了尊严——两全其美的方法。
“我先去,等天黑了你再来地里,你不要走生产道,那里走的人多,你走村西面小道,绕到洼里孙,再拐到菜园水井那里,我在那儿等你。你晚上要把蚊帐里的蚊子都打干净,蚊帐门,要转两圈,缠结实,我在树底下点一堆草,你要注意,不要让它冒出火苗来,只要烟,还有,把手电筒套在手腕上。”父亲嘱咐我说。
我对父亲惩治我的招数,早已烂熟于心。他不像大根子叔拿着铁锨木柄劈头盖脸打他儿子建设;也不像新田他娘,嘴里一边骂着自己,一边用右手拇指食指掐着新田的肉皮,使劲地拧。而我,无非就是后背挨两巴掌,屁股挨两脚,顶多父亲再加上一句:不争气的东西,戳狗牙的货。既不像建设血肉模糊,又不像新田鬼哭狼嚎。戳狗牙是我们那儿的一句方言,指的是要饭的乞丐。父亲或许不知道,我巴不得能从他眼皮底下逃出来。尽管头天晚上,身上被蚊子跳蚤啃了几十个红包,可那“一览众山小”的感受,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按照父亲的指示,我吃过晚饭,装模作样地拎着母亲用旧衣服给我改的挎肩书包,顺着村西的引黄渠斜坡,一路往北。夜幕下,路上的行人很少了,反而是村南的水闸那边,人声鼎沸,我的父老乡亲们在那里,用清凉的河水,洗去一天的辛劳。我不希望碰到人,可,却盼望着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如果你要问我真的看到她的身影会怎样,不瞒你说,我会马上伏在土坡上躲起来。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个违反学校纪律,被勒令休学的“戳狗牙的货”。
那个“她”,是我邻村洼里孙的女同学,叫孙梅兰。我和孙梅兰,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我们那时候上小学,都是三级复室或者二级复室,也就是说,两个年级或者三个年级的学生在一间教室里上课。我到了三年级,公社教育组建议邻近的几个村,教育资源整合起来,于是我的四年级,是在洼里孙上的。恰好,孙梅兰和我同级,我也就算和她是小学同学。上了初中,我们还不住校,路倒是不算远,只有四里路,一早一晚,家长就嘱咐我们要搭成伙,男生一伙,女生一伙。后来上了高中,我们原先的团伙,就只剩下我和她了。高中离家也不算远,七八里路的样子,相比班里那些动辄五六十里路的同学,我们幸福的不得了,因为我们平时就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回家一趟,要么换衣服要么拿干粮。我们那时候在校吃饭,都是从家里带母亲蒸的干粮和咸菜。如果碰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梅兰回不了家,会委托我给她捎东西。记得头一次是高一刚开学,一场秋雨缠缠绵绵下了三天,几乎所有同学的鞋都湿透了。课间操的时候,梅兰拦住我,问我回不回家,我说回,她说能不能替她捎双鞋,我说能。说完,我一回头,教室玻璃窗后面像受惊的苍蝇一样,散了一堆人。当我面红耳赤地提着一双水鞋还有一袋韭菜鸡蛋馅儿包子给她去宿舍门口送的时候,感觉背后盯着很多带刺的眼睛一样,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幸好不是天天送,即便是半月二十天送不了一次,可风言风语地在班里传了好长时间,都被我义正词严地挡了回去。尽管我心里,真的很喜欢她,尤其是她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我都不敢和她对视。也不知道,在我休学的这段时间,她有没有找我捎东西。
过了洼里孙桥,我离开引黄渠,进了田间的小路,空气仿佛一下子凉爽了许多。这里,也就是我要“看庄稼”主阵地,用乡亲们的称呼,叫做“台面儿”。父亲曾经和我解释过,只是我已经记得有些模糊,好像是五八年,什么“大兵团作战”,全县男女老少用了一个冬天,把这里一片烂洼地,手抬肩扛,整理成灌溉渠、排涝渠一应俱全,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一块良田。“台面儿”南面和西面,分别是四米宽柏油路,路两边,是一人多高的玉米棵和蓖麻,在夜幕下,浓重的像一堵用黑色的铁铸成的墙壁。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些害怕,倒不是因为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玉米地里传出来,也不是因为担心有什么坏人,而是我想起父亲告诉我的话。父亲说:我和你娘在这庄稼地泥里水里爬了一辈子,可不愿你再受这份辛苦了。父亲还说:农村的孩子,也就两条出路,一条是考学,一条是当兵提干。想着想着,我感觉周围厚厚的玉米棵构筑的铁墙,好像开始慢慢地朝我挤压过来,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于是我慌忙加快了脚步,朝远处那腾起烟雾的地方走去。
“吃饭了吗?带书来没有?”
就在我站在窝棚树下四下里找寻的时候,身边玉米地里一阵欻拉欻拉的响声,父亲从里面钻出来。
父亲看了看我手里的书包,又特意嘱咐我晚上睡觉前把树下的梯子扯到树上去,发现有人,先大声的呼喊。转身走出去很远之后,又走回来说:“把马灯开着就行,遇到啥事也不能开枪。”
窝棚搭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离地有五六米高的样子,竖了一架梯子上去,上面用木棍做架,铺了木板,大约一米多宽两米来长的样子,又铺了被褥架了蚊帐,蚊帐上面盖了一块塑料布,而我最先看到的,是那杆枪。枪一米半长,半米长的枪托磨得溜光水滑,旁边还有两个葫芦,我知道,一个装铁砂,一个装火药。枪栓是合着的,没有拉开。我装模作样地端着枪在窝棚上站起来,嗬,借着天上的星光,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在我脚下铺开一片黑漆漆的海洋,突然,我有一种激烈的豪迈感觉,从我身体里迅猛地升腾起来,我有一种想大声呐喊的冲动,可是,四下里那么静,只有不知名的昆虫发出细微的吱吱呀呀的声响。我张了张嘴,没喊出来。
这时候,东边的地平线,一轮明月,正悄悄探出头来。
我借着马灯的光,打开我的课本,可是,只翻了两页,眼皮就有些发沉,我抬眼往东看,在昏黄的月光下,我仿佛看到了学校的灯光。我想,按现在的时间,大概同学们正在上晚自习吧,梅兰呢?她有没有知道我已经休学回家呢?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嘲笑我呢?我想,肯定会的,谁家的好孩子会破坏纪律被勒令休学啊?肯定是调皮捣蛋不争气。忽然,我感觉我心里受了很大的伤痛,这痛和父亲打我的巴掌不一样,是一种由内向外的痛,是一种不可抑止的痛。就这样想着想着,我竟然睡着了,我忘了父亲嘱咐我的,睡觉前要拿着手电在地里转一圈,要把梯子收到树上来,要把蚊帐门关严实,要在被子上盖上那件雨衣。
第二天早上,我被父亲推醒,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定了定神,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睡得跟死猪似的,你这让人家把你偷走了,你也不知道。”父亲说。我收拾了一下书包,带着身上十几个红肿的包,在熹微的晨光里,回家。也不知道咋回事,回到家胡乱吃了口饭,还是觉得困。正要睡觉,父亲回来了。看着他那铁青的脸,我不得不又假模假式地躲进小里屋,看了半本《神雕侠侣》,印象很深的是,古墓中的杨过小龙女,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着实地令人羡慕。
有了头一天晚上十几个包痛痒的提醒,第二天晚上,我已经对“看庄稼”的业务几乎到了娴熟的境界,只是,尚且还不敢到那黑色的海洋里走一圈。
也不知道是哪儿漏了风,第三天晚上,一擦黑,父亲的身影刚拐上东西路不见了,建设和新田两个家伙悄没声地从玉米地里钻出来。借着火堆冒出的小火苗,我看见建设上身穿了一件不合时宜的半旧的带白杠的运动衣,而新田则穿了一件紫红的短袖衫,两人都留了如同香港电视连续剧《陈真》中那样的长发,脚下踢拉着拖鞋。
“你俩咋来了?”我诧异地问。
“我们还想问你呢?好好的,咋不上学了?”建设还是那样大大咧咧地说。
“哪有?我这,这周头疼,下周就去上学。”我迟疑了一下说。
“明天我俩就走了,要不然,还见不到你了呢?”
新田说着,眼睛隐秘地眨了眨,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包花生米,建设也从怀了拿出一瓶黄色商标的景芝白乾酒。然后我们爬到窝棚上去,就着花生米,一人一口地喝酒。
“你们俩去干啥?”
“俺舅在公路段上,包了一段土方,一天两块,管吃管住,我们俩一起去,弄好了,干他个一年两年,攒钱盖屋娶媳妇。”建设说着,抿了一口酒,把酒瓶递给新田,然后用左手捏了两个花生米,放在嘴里香喷喷地咯噔咯噔地嚼起来。
新田把手里的丰收烟递给我,我摆摆手,新田和建设都呵呵地笑起来。
很多时候,我很羡慕他们两个,可以自由自在地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比如喝酒抽烟,比如可以霸气十足地说脏话,我感觉他们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江湖大侠,可以快意恩仇。再看看我自己,在他们面前,只是一个学生,用他们的话说,无非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雏儿”。
“还是你好,你那么聪明,你爹也豁出去供你上学。”新田说,“俺们俩,都是死笨蛋,你可要好好念,将来娶个俊媳妇。”
“俺娘说,俺小姑父在酿造厂,现在是副主任,等过了年,看看让我去干临时工,你知道酿造厂吗?咱们吃的酱油醋,都是俺小姑父造的,等我去了,我给你们一人带两瓶。”
“不就是大转盘旁边那个吗?我去过,我舅前年就带我去过。”
“哎,那上面谁呀?”
就在我们酒意正酣谈兴正浓,突然,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影影绰绰一个人影快步走过来,我们慌忙收拾起来,顺梯子下地,那人也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是我父亲。
刚才还豪气干云的建设和新田,这时候窘迫地打着哈哈,迅速地逃离了,只剩下一个局促不安的我。
“你——,去转一圈去。”
听父亲这么说,我如同领了圣旨一样,慌忙拿着手电,朝玉米地的黑暗深处逃去。我走出好远,回头看到火堆旁父亲的身影,父亲正在用铁锨堆积着烧烟的柴草,借着蒙蒙的月色,那烟雾慢慢弥散开,和田野间的雾气,融为一体。
我走在田间小路上,高大的玉米棵,伸出长长的叶子,划在我的臂膀上,有些刺痛。我对这片田地还算是熟悉,只是因为遵从父亲的指示:尽量不要打开手电,免得把盗贼给吓跑了,所以,我的脚下有些磕磕绊绊。然而,我还是暗自庆幸,父亲刚才并没有过多的训斥我。我想,或许是因为守着建设和新田的缘故。我知道,父亲对我寄予了厚望,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考出一个好成绩,考上大学,分配工作,吃“公家饭”。可是,我,却因为破坏公物而被勒令休学,这确实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非常后悔了,可,没有卖后悔药的,我只有硬着头皮硬顶着。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到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我想,即便是不上学,不也照样能挣钱吗?
我一路走,一路想,突然,一道细小的黑影从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欻拉一下窜过去。我心里一惊,慌忙停住脚步,打开手电照了照,除了黑黢黢的野草野菜和庄稼,什么也没有。我又关了手电,蹲下身子支棱起耳朵听,传进耳朵里的,是白天听不到的奇怪的、极其细微的声音,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异常。于是我又站起身来继续往前,拐过一道引水渠,那条宽敞的东西柏油路,就在眼前了。这时,我已经在玉米地里,转了大半个圈。
等我回到窝棚,父亲已经走了,我爬上去,按照父亲的指示收拾好,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咯屁股,伸手一摸,原来是一粒花生米。我嚼着花生米,细细地回想刚才开怀畅饮的滋味,不由得欢喜起来。打那以后,好多年,我再也没有喝过那么香的酒。
经过这两天的锻炼,我感觉我自己成熟了很多,对于父亲嘱咐的事项,不能说应对自如,起码也不再丢三落四。
第五天晚上,当我从田间小路上拐过来,突然看到南面东西路上,有一个人影,推着自行车往东走。我突然心里一紧,浑身软了一下,可我迅速地振作起精神来,赶忙一猫腰,躲进玉米棵的阴影里,蹑手蹑脚地朝那个人影追过去。那人好像并不急于赶路,推着自行车走走停停。突然,那人停了下来,我也赶忙停下来,在一棵高大的蓖麻棵下蹲下身子,想,我是不是被他发现了。那人四下里看了看,走到路边的树下,好像折了一节树枝,蹲在自行车跟前弄了半天,然后把手里的树枝一扔,又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看样子,好像车链子掉了。我想,他是不是故意这样。正在我搜肠刮肚寻找计策应对的时候,那人却转回身来,推车朝我这边走过来,这下让我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我都能感觉到我的腿在发抖了,我恼恨自己,为什么出来转的时候,没有带着枪,哪怕是一根木棍也好,总比手里的手电筒要强。那个人朝我这边越走越近,突然,这身段走姿,我感觉很熟悉,难道是她——梅兰。我又稳住心神仔细地看看,果然,借着月光,越看越像。
“梅兰。”我压着嗓子试探着叫了一声,也没有顾忌太多。事后回想,如果不是的话,如果真的是穷凶极恶的盗贼,又会是什么样呢?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啊,谁?”那个人往后退了一步,问。
一听声音,我的耳朵进一步验证了我眼睛的判断,果然是梅兰。
“是我啊,兴国。”我从蓖麻棵底下走出来。
“你,你咋,你藏那儿干嘛?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梅兰说。
“我——”我一下子怔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我忽然想起,我是因为违反纪律被勒令休学在家的。我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
……
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一轮又大又亮的月亮,静静地看着我们。
“这么晚,你回家了吗?”我语无伦次地说。
“嗯,咸菜没了,我回家来拿,走着走着,车链子掉了,怎么也弄不上,气死了。”
“我看看。”
我说着,把手里的手电打开,让梅兰给照着,伸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链子给挂上了。
“你这链子有点松了,该修一下。”我把沾了油污的手在路边的沙土里搓了搓,又扯了一把蓖麻叶子擦了擦。
梅兰从口袋拿着一块手绢,递给我,说:“你看你,那多脏啊。”
我没有接她手里的手绢,把手在屁股上抹了两下。
“你在这干嘛?黑灯瞎火的。”梅兰问我。
“我来替俺爹看庄稼,喏,看到那个高树了吗?我就在那个树上,窝棚里。要不……?”
“……”
“哦,你,是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
“你——”
“那窝棚,高不高?”梅兰问。
“有梯子啊。”
“那真的来了坏人,你咋办?”
“有枪啊,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我骄傲地用手比划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似的。
“真的啊,我还没见过枪呢。”
我们说着,来到窝棚下面,梅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梯子爬到窝棚上。因为窝棚实在是太小,我们只能肩并肩地坐在上面。我把枪拿过来,告诉她那儿是枪栓,那儿是炮台,怎么拉栓,枪栓怎么刻炮,枪管里火药怎么燃烧,怎么砰的一声,把铁砂打出去。她伸出手,端着枪。
“呀,这么重啊。”梅兰说。
“这还重,我一只手就能举起来。”我骄傲地说。
这时候,一轮硕大的月亮,悬在夜空之上,月光静静地,像极细极细的银粉,均匀地洒在空旷的天地之间,在近旁的杨树叶玉米叶上,边缘处泛起晶莹的光泽,仿佛带上银质的项链。
“我听他们说,你被退学了,咋回事啊?你不是学习挺好的吗?我记得上次期末考试,你还是全班第八名。”
“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不会。”梅兰说,她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我不是因为学习,是因为那天中午,我们几个吃完饭,在宿舍后面看到一截水泥檩条,他们几个就试着往天上扔,跟李元霸扔擂鼓瓮金锤砸雷公一样,结果他们都没有扔过宿舍的屋檐。”
“然后呢?”
“然后我就扔。”
“然后呢?”
“然后就扔到屋顶上去了,砸坏了好几页瓦。然后德育处的王老师发现了,另外他们那一帮都跑了,就逮着我自己。”
“然后呢?”
“然后,然后王老师问我还有谁,我说不认识,王老师就让我站那儿找,啥时候找到啥时候进教室上课。”
“找到了吗?”
“没,我根本就不能找。”
“然后呢?”
“然后这不就休学了吗,是休学,不是退学,下周我就回去。”
“哦,是这样,”梅兰沉吟了一下,低低地说:“咱们都是农村孩子,咱爹娘挣钱供咱们上学不容易,每分钱都是用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粒子换来的,你可要记住教训,好好念书,不能踢蹬了。”
“你这话跟俺娘说的一样。”
一阵风轻轻地吹过,梅兰双手把肩头抱了一下,我迟疑了一下,想把被子给她裹上,可是我总觉得被子不大干净,想了想,我把被子翻过来,背面朝里给她披上。
月亮已经缓缓地挪移到了中天,我们俩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脚下广袤而静寂的原野。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梅兰说。
我没有回答,梅兰也不再说话,我们仿佛禅定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梅兰竟然睡着了。
周围静极了,隐藏在天地间的亿万生灵此时都屏住了呼吸,整个世界,只听到梅兰轻轻的呼吸。而我,也仿佛被月光通体洗涤了每一个细胞,都那样清爽洁净,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

作者简介


赵兴国,男,1972年生,山东滨州人,中学教师。1999年开始发表作品,于《散文选刊》(选刊版)、《山东文学》、《散文百家》、《延河》、《椰城》、《中国青年作家报》、《青岛文学》、《中国国家历史》、《当代小说》,《齐鲁晚报》、《青岛日报》等省市报刊杂志,发表作品三十余万字,获团中央、中国作家协会“志愿文学”散文大赛奖项。

凡参赛必加微信:shuai_pengju   

第六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启事

4月1日开赛 今日开始接收参赛稿件

为活跃文坛气氛,发掘文坛新秀,河南经济报经济新闻周刊、文学百花苑》联合举办第六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活动,此次大赛由微信平台《文学百花园》独家首发;参赛内容要积极向上,主题不限,题目自拟,4月1日起正式启动。

1、作品要求:每篇作品字数2000字内,每首诗在40行内,作品要求原创,且未在其他微信公众号发表过,可多篇文章参赛(只取最高奖)。

2、来稿需注明【参赛】字样 +作者简介+作者生活照,否则,视为普通投稿。

3、参赛唯一邮箱:1403384853@qq.com

4、本次大赛以点数取胜,打赏资金不返还(1元折合3个点击量)一个有效评论折合2个点击量(有效评论一个ID只选一次)

5、最终评奖办法:综合点击量占百分之九十,评委占百分之90+10=最终点数),原始综合点数在500点以下者,不纳入最终评奖范围。

6、本次大赛设大奖一名,奖金:2000元(现金);二等奖二名,每人奖金1000元;三等奖九名,每人奖金500元;优秀奖五十名,每人奖金50元。

7、本次大赛杜绝恶意刷帖,一旦发现,立即取消参赛资格,并发帖公布其不当行为。

8、收稿时间:即日起(41日开赛)到2022228日止,获奖信息在最后一贴推出后的第10日公布 

9、获奖者颁发证书,一、二、三等奖作品入选河南经济报·文学百花苑专栏,优秀奖作品在《文学百花苑》刊登,付20元赠送两本样刊。500点(折合)以上优秀作品皆有入选《文学百花苑》杂志资格且八折优惠,具体视个人意愿而定。

1020224月择日在河南郑州市举行颁奖典礼(暂定),每位与会者在河南科技报选登一篇文学作品。届时将邀请邀请文学界名流参与颁奖活动与互动,与会者表演自制节目及互动。邀请河南电视台制作新闻和专题报道,穿插部分获奖者发言。

主办:文学百花苑

联办:河南经济报·经济新闻周刊

后期事务:文学百花苑全国征文大奖赛组委会

20213月30

《文学百花苑》征稿通知

订阅电话:13343811328(微信同号)

                                                                   
1、来稿需注明[投稿]字样,必须注明联系电话。详细地址,否则,不予收稿。拒绝一稿多投。
2、上刊作品文体不限,所投作品编辑有修改权。
3、稿件必须是原创作品,愿意上微信平台的,请注明首发字样,并附照片一张。投稿后与编辑联系,一经采用即发釆用通知单。  
4、本刊长期征集封一、封二、封三、封底人物照片,有意者请和主编联系。
5、本刊无稿费,入选后如需样刊请与主编联系。

关于投稿

杂志、大赛投稿邮箱:1403384853@qq.com
普通投稿:1258873875@qq.com

  
文学百花苑作家联盟

2020年12月28日

夏风短诗七日赛

大赛要求


1、参赛限投1首,限20行内(标题、作者、空格不超过25行),新诗、旧体诗词均可。作品要有诗味、有内涵、意境美、语言美、韵律美、简练、有佳句、有技巧。
2、所有参赛稿件,必须是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赛作品自已要认真检查好有无错别字后再投稿,刊发后平台不负责纠正。
3、收稿时间:即日起开始收稿,周一开赛,每周限一首参赛作品,截止日期另行通知。
4、获奖条件:自然点击量不低于300,打赏金额不低于20元
5、本赛事入选名额不限,无稿酬,打赏资金不返还(用于邮资及赛事管理)
6、口水诗不入选,退回全部打赏资金。
7、最后一贴发出7日后统计,获奖作品在河南经济报刊发,送样报两份,往期杂志一份,免邮费。

投稿加主编微信:shuai_pengju


大赛评选规则


1、点击一个点,留言20字以上五个点,赞赏一元十个点。
2、自然点击量低于300点不入选。
3、打赏金额低于20元者不入选。

提示:来稿须注明短诗赛字样


投稿专用邮箱:125887387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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