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别样老师们
江苏 黄海水珠
一所偏僻的农村中学，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它是我在社会大学里第一个立足点上的第一节课!
文革后的第一届高中，于上个世纪的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毕业的我，回到了所居住的街道居委会参加活动。当我耳边的“那个小丫头化了妆像铁梅(革命样板戏《红灯记》中的李铁梅)”的称赞声还在回响着，我的英语启蒙老师、时任县教育局英语教研员就做我的动员工作：文革刚结束，英语老师青黄不接，想让你到农村中学去锻炼锻炼，代初一的英语。容不得我推辞，容不得我犹豫，更容不得我停留，二月底恋恋不舍告别了我朝夕相处的居委会干部及小伙伴们，拿着当时的文教局开的介绍信，在周围邻居、同伴们羡慕的眼光中，离开了生我养我十八年的这座县城小镇，由我的老父亲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离县城三十多里远的一所偏僻、交通不便的农村中学：新建的还无围墙的几排教室，外加一排教职工宿舍、食堂、办公室及后勤处等，这一排前边就是一块零星的几小块菜地与前边的教室相隔，乍暖还寒，菜地中间的一口生活用井，一条水泥小路直达办公室门口，早上井口竟冒着袅袅“热气”，方便了住校的教职工们,早起用舀子直接舀起于井口相距很近的温水洗漱。
在大学中第一节实习课是怎么讲的?师范院校毕业后第一节课是怎么上的?经过了数十个春夏秋冬的轮换，已记忆模糊，但比这还早五、六年的第一节临时代的英语课是如何进行的，却记忆犹新，恍如昨日，个中原因即是在我初上讲台时便遇极为优秀、我最佩服的良师。
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也不错!放下行李来不及细观僻壤之乡小小的农村学校校容校貌，就跟当时的英语老师听课去了。那节课是讲英语语法的一般疑问句，按理说当时的学生由于深受“学外语无用论”的影响，普遍不想学英语，尤其是农村的学生，内容又是枯燥乏味的一般疑问句的语法，可高手就是高手，只见身材细高，足有一米八零以上、面孔具有上海人特有白皙肤色的老师在黑板上书写了“一般疑问句”几个字后就亲切地走到学生中间，随手拿起学生课桌上的一支笔：“Is this a pen?”面带笑容的他似指挥员：同时用手势指挥学生集体回答：“Yes, It is.”又手指一本书：“Is that a book?”学生齐声回答：“Yes,It is.”又手拿一本书：“Is this a pen?”学生大笑齐声回答：“No,It is not.It is a book.”……然后在黑板上书写出漂亮的具有立体感的一般疑问句的英语示范句，并指出单数与复数英语句中的不同之处，单数与复数单词后是否加“s”区别，句中主要是“is、are”的区别，然后复数的示范句书写于黑板上，同桌进行口语互动互问练习。随后请学生板演汉译英、英译汉的一般疑问句的单数、复数，练习每人最熟悉的语句。接地气的师生互动课!
学生板演时我不禁在想：这堂本是枯燥无味的语法课给这位老师上的这么活泼、活跃、引人入胜，这么好的老师为什么就没能到县中呢?不管是板书还是口语，或是教姿教态，都是我所领教到的一流老师的水准。正当我自私的一闪念“走火”之时，下课铃响起，一堂集知识、艺术、欣赏与一体的师生互动课不知不觉就结束了。下课后这位老师耐心的与我讲本节课的注意事项，并在办公室桌边将粉笔头削成四十五度角，教我写具有立体感极强的斜体英语字母及连写英语字母时应注意的事项。
下午的第一节课我就走马上任了，照葫芦画瓢，在教室后坐着听课的这位老师频频点头和不断肯定的眼光示意下，感觉很好，直觉告诉我这堂课我上得very good!(以上三节均摘自我于2019.06.19《初上讲台遇良师》刊自《文化佳园》略有修改)
这位良师原从北大德语系毕业(据其本人所讲当时全国才选出三十六名学生学习德语，供外交部所用，他就不相信自己会一直会留置在这苏北农村------!)后因“文革”才到了我们这个偏僻的苏北农村中学，主学德语又精通英语、俄语,记得当时这小小的农村中学办公室是集电话室、乒乓球室、办公室于一身，四个班，二十多名老师在一起办公，这位老师接听电话时一会俄语，一会是我们苏北人极难听懂的上海话，甚或还用德语、英语，“保密”功能极好!擅长美术硬笔字，钢笔字也很养眼，他曾写了几页毛主席诗词，被我当成了当时紧缺的钢笔字帖经常临摹、模仿，可惜几次搬家把已经磨毛了边边角角的“字帖”给弄没了，但他的钢笔字体却深印在我的脑海中;极具磁性的的普通话更是具有播音员的素质，记得当时公社的四夏战报他就亲自制作了黑、红两种油墨颜色的漂亮的套印美术字，广播站是我和他作为播音员向全公社发出四夏号角响起的地方，还在临调走以前我和他作为播音员参加了一次审判当时的一个通台间谍犯人的审判大会。多才多艺的他为我县的教育事业发展贡献出闪光的青春才华﹗他虽知识渊博又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但却不摆架子又极具亲和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接地气、亲民!熟悉他的人无不钦佩他，在那个学外语无用的年代，这个学校竟出了不少英语人才。不久他就用一根扁担一头挑着简单的行李卷，另一头是一只大的线网兜装着洗衣服的木盆和洗脸用的搪瓷脸盆、一块洗衣服的搓板，(这偏僻的公社驻地，当时没有直通车，需步行七、八里路到另一公社的汽车站坐车)调到我县的另一农村中学，后担任校长。期间这所初级中学中考升学率极高，一时成为全县初级中学的一颗新星!再后来出国讲学后到中科大工作。虽然后来我学了理科，但这位良师儒雅、具有亲和力的快乐教学法一直贯穿在我的教学生涯中﹗
多年后我所任教的学校外语组出黑板报，他们请我写个美术字外语标题刊头，我没有推让，将彩色粉笔削成四十五度角就写起来，他们惊呼'和有位我们听过示范课的老师写的一样哦!’我得意的说：“那是我初上讲台遇到的最佩服的良师啊!”
另一次赶鸭子上架的事为当时教音乐的一位老年男教师感冒，因平时课余时间他拉二胡我经常合着一起唱歌，所以他恳请我替他代上一节音乐课，记得当时我也没多加推辞，在办公室他拉着二胡给我校了音，我就到教室去了，记得那节课教的歌曲是《接过雷锋的枪》!那堂课可谓是师生共同激发出的激昂有力，兴致饱满的一堂情绪极沸腾的音乐课!
忘不了的是当时这学校的校长也有五十岁左右了吧?看我的眼光总是透着慈父般的慈祥，经常询问我工作有什麽困难?生活还习惯么?后来才知道，她的女儿就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和身架!
小小的偏僻的农村中学是藏龙卧虎之地!有一教语文的男老师，书法、美术都很了得!高兴之时，打扫办公室水泥地的大拖把沾上水，漂亮的美术字就在他手中的拖把下“流淌”出来了!并且平时好开玩笑，办公室太寂静一段时间后，他不时会来一句幽默的笑话，活跃一下紧张的办公气氛!当时周边的农村人家婚丧嫁娶，扎山尖(芦苇柴和白纸扎糊到一起，上有字、画，作为正堂屋和房间墙壁山尖上的隔断)写写画画，没少麻烦他!只可惜天妒英才，正当如日中天中年的他，却被癌魔夺走了生命!
那时我仍像一个大龄的初中生(八十多斤的体重，个子又不高)海绵吸水似的的听语文课，记得语文课听一语文老师讲《董存瑞》一文，时而如山般沉稳，时而如水般灵动!这时的我，听课的动机变了，不是来接受认字、朗读，学习语文知识，而是向他们学习教姿教法!数学、物理、化学课我都听。可说是受益匪浅!因那时的老师们大多都是我们口中的老师范生，是“万金油”式的什麽都会!
临时英语代课后，在插队期间还替一生病的语文老师任这个中学的初一语文课程，只不过我感觉是愧对我带语文时所教的学生了!因那时常被公社抽调去写有关的文稿，有时作文来不及批改真的是请体育老师帮助批改的-------，真是误人子弟!
并且还任一个班的班主任，步行到附近村庄家访时被家长称为“老王”，回来求教其他老师们：怎么那么大年龄的家长称我这不到二十岁的人为“老王”?得到答案是：对老师的尊称!
当时还有一男学生有单相思的小萌芽：女生课间离开了一会，课桌洞里就有求爱的纸条出现!女生把纸条给了我，要求处理。我自己都没遇见这事，就问其他老师怎么办?年龄大的老师说：先不急，看看怎么发展再说!果不其然，因年龄小，或是家庭悬殊太大或其他方方面面的原因，时间不长，此事自生自灭了!
课余时间内容很丰富，那些如父如兄的老师们，常会邀我一起打乒乓球、羽毛球，甚或一起到菜园里捉虫、或给菜园施肥浇水、或一起摘取劳动果实：紫黑的茄子、红的西红柿、碧绿的韭菜、顶花带刺的黄瓜------;
文革时流传的口口相传断断续续的的《绿色尸体》、《一双绣花鞋》的故事也都在这里补听得完整且惊得目瞪口呆!
食堂的师傅老X办得菜饭更是使我学到了不少：有的菜香酥软硬可口，有的色香味形俱全，囫囵吞枣吃了再问菜名、再请教做法、再跟着学自己调味料，据说他曾是部队给师级干部办小灶菜的高手!
之所以称他们为我的别样老师，是因为在我的生命历程中从他们那里学到了课本中没有的知识，即是“无字书”，这些知识有的一直贯穿在我的工作中;有的使我的生活内容更加丰富美好-----此情此景没齿不忘!
不随时间流逝而忘却这极珍贵人生路上的初始，每每想起都使我留恋不已：我怎能忘却我的如父如兄的别样老师们?!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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