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珂：橘子花香

橘 子 花 香

江苏扬州  魏珂

　　太奶奶十四岁的那年认识了太爷爷。那时候讲究的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门说亲的媒婆对照太奶奶太爷爷的八字，算为天作之合。男女的八字不犯冲，两家也就放心地走动了，一来二去两个娃娃也便理所当然的情投意合了。

　　春天，窗外的橘子树缀满了白色的小花，暖风拂过，橘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听太奶奶说，她那个时候可爱吃橘子了。把橘子剥了皮，挑了白丝，放进嘴里，咬出“嗞磁”之声，酸酸甜甜的汁水溢满了嘴。橘子成熟的时候大概是仲秋，那时夏日的燥热还未完全退去，橘子却冰冰凉凉的直叫人心里舒坦得幸福无比。

　　夏未秋初，太阳照得石子路总略显烫脚，布织的鞋底总难忍受这灼人的温度。太爷爷那时候时常去镇上赶集，而每每赶集总能给太奶奶带些黄橙橙的橘子回来。太奶奶也总笑盈盈地接过，忙不迭的去盛饭盛菜款待太爷爷。

　　那年大旱，土地皲裂，蜘蛛在地面上织出了一张张巨大的网，贪婪的吮吸着土地里的养份。那年，土地的收成少的可怜。这对于依赖田地吃饭的农民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很不幸，太爷爷太奶奶也深受其害。

　　特别是到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那时候流通在市场上的食品，不过是一些豆腐渣、杉根粑之类的东西。所谓杉根粑便是将杉木树根挖来之后，砍掉红色的树皮，把杉根里面的肉质部分给刮下来，晒干之后细磨成面，再和水捏成像饼一样的粑粑，这种东西又辣又苦，还有点小毒，但却比草根、树皮要好些，在那时也算是稀罕之物了。

　　有一次，太奶奶想着让太爷爷尝尝鲜，可太爷爷到底舍不得钱，摩挲了好一会，买了几个杉根粑粑。他自己一个都舍不得吃，还谎称自己吃饱了，剩下的都留给了太奶奶和孩子去吃了。太奶奶吃完之后，只觉得肚子胀痛，消化不了，如此折腾了几天。还有草根、树皮、观音土……太爷爷太奶奶就这样艰难地熬过了那段苦日子。

　　苦尽甘来，在党的好政策的引导下，农村人的小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家里的情况也逐渐好了许多，渐渐地也吃得起白面馒头，孩子们也上了学，市面上也逐渐卖起了各种各样的物件儿。

　　有一天，太爷爷从集镇上买回来一棵大橘子树，这棵橘子树根还带着泥土。太爷爷把大橘子树扛到家，沾着泥士的手抹着满脸上的汗水，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都成了“包青天”了。太奶奶喜笑颜开不停地打趣，一会说太爷爷成了个“泥猴子”，一会又说太爷爷像“黑包公”。太爷爷只是憨憨笑着，哼着小曲儿将这橘子树栽了下去，汗水混着新鲜的泥土的芬芳在太爷爷脸上肆意流淌着，太奶奶只得不停的用衣袖擦着太爷爷脸上的汗，眼睛闪闪发光，像是个玻璃球。

　　太奶奶嫁给太爷爷之前曾经喜欢过一个穷小子，像所有少女情窦初开时那样，总有点未经人事的天真，只是太奶奶的妈妈找人算了八卦。因八字犯冲，便硬是叫女儿死了这条心。太奶奶那颗懵懂的情窦初开的心，瞬间，像被一阵劈头盖脸的大雨淋得拔凉拔凉的。

　　太奶奶嫁给太爷爷之后，从来不承认自己爱太爷爷的。在她看来，爱情是虚伪缥缈的东西，不值得相信。但太爷爷总是千变万化地拐着弯地表白，刚开始太奶奶总有所抗拒，后来听多了也便“转过弯”来了。用太奶奶的原话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半字不识的呆老头子，是怎么会拐着弯几十年如一日地说着从不重复的肉麻的话。”

　　去年冬天，白色的大地融进了太多的悲伤，雪花洋洋洒洒覆盖了每一寸土地。泪水朦胧了我的视野，大家在太爷爷的病床前互相打趣着，太奶奶紧紧握住太爷爷的手，两只黑黄色的，像枯树皮包裹着的手，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像白日透过黑夜好不容易刺破黑色的天又瞬间回到黑夜般。

　　太奶奶一直笑着笑着，絮絮叨叨的说着几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太奶奶的记性很好，记得太爷爷给她买过许多橘子，记得太爷爷也爱闻橘子花香。

　　太爷爷走后，太奶奶总是一个人坐在那橘子树下发呆。后来，她也越来越不记事了，叫她吃饭也总得多叫几遍才应。

　　太爷爷葬礼那天，太奶奶捧来一盆橘子来到了太爷爷的冰棺前，将橘子一 一摆好之后，呆呆地看着什么话也不说。

　　今年春天，我在学校收到了太奶奶去世的消息。太奶奶一生都没承认爱过太爷爷，只是包的饺子总是会给太爷爷肉最多的那几个;每天餐桌上都摆满了太爷爷喜欢吃的菜;每次半夜醒来都会蹑手蹑脚的给太爷爷盖好被子。太爷爷去世后，每到橘子开花时，太奶奶便像个“老小孩”，开心地摘下一大把橘子花，撒在太爷爷的坟头，接着就自言自语:“橘子花香，橘子花香……”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简介：魏珂，女，江苏人，现就读于苏州，主张文章风格的多样性，热爱阅读和文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