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辉：一只瓢虫（小小说）

一只瓢虫（小小说）

河南安阳  王世辉

　　入冬以来，难得逮着个这般宜人的好天气，男人和女人坐在阳台上，任午后的阳光在周身衣服上爬着，爬得肌肤暖洋洋的，心里暖洋洋的。

　　男人说：“前两天，咱儿子不是从四川快递过来几瓶崇阳酒吗?拿出来尝尝嘛!晒着太阳，品着小酒，应该不错呀!”

　　女人打开，倒上，递给男人。男人是喝酒的行家，抿了一小口，并不立即咽下，微闭着双目细细品味。

　　“哇!”男人一声惊叹，之后便作诗一样，赞赏起来，“馥郁的醇香，微微的芬芳，让人唇齿留香，浮躁的心情也会因之而安详宁静啊……”

　　经不住男人“引诱”，女人也酌了一小杯。她虽不怎么懂酒，却也证实了男人的说辞不虚妄，也非谬赞。

　　男人和女人品赏着崇阳酒，东一句，西一句，南一句，北一句，聊着闲天儿，扯着闲篇儿，酷似在拉一支缺乏主题的小提琴协奏曲。

　　“咦?怎么会有这么个小东西?”男人突然间插入的两个问号，中断了小提琴协奏曲，他正把目光定在脚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

　　“瓢虫?”女人一惊，随之又一喜，“真的是瓢虫呃!”

　　男人和女人都是典型的小动物控，数九寒天里，能机缘巧合地邂逅这么个乖巧可心的小东西，两片心空都飘荡起欢喜来。

　　赏鉴着眼前一小朵鲜艳的颜色，女人陶醉于在地板上倒盖着的这只小水瓢，对着小水瓢上红黑相间的细细斑纹看了又看，仿佛里面藏着稀世的宝贝似的。

　　“这是只七星瓢虫。”女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发布了一番“探索”之后的“发现”。顿了顿，接着说，“七星瓢虫可是益虫啊，我们人类的朋友。有数据显示，七星瓢虫几乎从小到大都在吃蚜虫，成虫每天能吃100只左右。”

　　男人有点儿惊愕于女人的博学多识，灵机一动，想考考她，便拿出一些问题来探问，比如，七星瓢虫有哪些别名、身体上有几个斑点、翅膀下有几条腿，女人都一一答了。

　　“Do you understand(你懂得吗)?”男人颔首之后，猛不防有点俏皮地拽了一句英文，接着便翻看着手机上刚刚百度到的资料，对女人科普起来，“某些金花虫类的卵，如柳叶甲的卵和七星瓢虫的卵很相似，常被误认为七星瓢虫卵，但两者是有明显区别的……”

　　“你写的那首诗，《瓢虫》，还记得吧?”女人突然间转换话题，抬眼瞅着男人，不疾不徐地问。

　　“记得，哪能忘呢?”男人的一个反问句，明明白白给出了答案。

　　不等男人继续说下去，女人已背诵出诗的第一段：“瓢虫死的时候/身体仍是鲜艳的/它用这鲜艳的身体/在季节末端/隆起了一座新坟。”

　　男人受到了感染，很快被拉回到那首诗中，接背了第二段：“身体埋在身体里/孤独埋在孤独里。”

　　第三段是两人合背完成的：“当然，处于末端的季节/已不适合生长青草/它就在背部/继续生长七颗星/闪闪发光，在坟上/点燃七盏/照亮身后时间的灯。”同样的语速，相近的语调。

　　这首抒写死亡与伤感的诗，几乎是在背诵完毕后的瞬间，就击中了女人心灵的柔软，她神色黯然，内心也不免生出一层担忧，想到了与死亡有关的问题：在阳台这方由钢筋水泥筑成的小小空间里，没有吃食，这小东西会饿死的。她想要把它放回到阳台拐角处那只装有半袋子花生的蛇皮袋——那是她和男人共同研判的小东西的来处——又觉得不妥帖，于是，她转脸向着男人，说：“把它放生到窗外吧，让它回家——大自然才是它的家。”在她的意识和认知里，家是一个永远适宜于生活的所在，对人类如此，对物类如此，对这个小东西亦是如此。

　　男人觉得女人说的有道理，就俯下身去捏，去拾取。女人见男人捏了几次也没能拾取到手中，怕他几杯酒下肚后下手不知轻重，赶紧不无担忧地提醒：“你轻点儿，慢点儿，别把它伤着。”

　　崇阳酒品质极好，后性平和，尽管喝了几杯，男人却丝毫未乱方寸。折身进到房间，拿了一张纸出来，蹲下去，将纸贴在地板上，轻轻一戳，便把小东西挪到了纸上。他又将纸的四周折成向上翘起的边檐，使小东西不会掉落出来，然后才拉开阳台上的玻璃窗，轻轻抛了下去。这张纸宛如飘浮的白云，被白云驮着托着，小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落地的瞬间摔伤。男人想着，自然就放宽了心。

　　第二天，老天陡然变脸，跳崖式大降温。

　　“糟了!那小东西会被冻死的!”女人一声惊叫，也惊动了男人，他赶忙下楼，扩大了范围搜寻，可哪里还有那小东西的踪影?

　　大风，冰冻，严寒，持续了几天。这天，男人在楼下无意间发现了那只瓢虫，看上去依然那么红艳，他赶忙拾到掌心，怎么逗弄都不见动弹。原来，瓢虫早已死了，整个身躯变成了一小团“燃烧”着的冰凉。

　　写于2022.12.24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王世辉，笔名春风秋水，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清荷风新诗研究会特邀驻会诗人。习诗多年，诗作散见于《星星诗刊》《诗潮》《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报》等各地纸刊与多家微刊，曾参加“加拿大诗歌节”，并有诗作刊发于香港及加拿大、新西兰等海外媒体，入编《中国现代诗发展与研究年鉴》等10余种选集，在各种文学赛事中获奖数十次，出版诗集《乡土滋味》与散文诗集《八面晞风》(合著)。诗观：兴观群怨，传递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