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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筐 儿

 筐       儿 

平凡 

  凹子村里的老光棍秃三,长的又矮又瘦不说,还是头上没毛的光瓢一个。

  年轻时,父母也托过媒婆,前村后村张罗着想为儿子娶房媳妇。无奈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女子见过无其数,不是嫌秃三人丑,就是嫌秃三家穷。一来二去,奔四十的秃三依然是白天没有做饭的,晚上没有暖炕的,光杆司令一个。

  筐儿只晓得母亲叫齐惠,至于父亲是谁,她自己不知道,周围的人除了说三道四,谁也说不准究竟是谁。

  村里人都说齐惠长的很漂亮。一双凤眼像刚从大黄杏子里剥出来的杏核逗人喜爱。—对小虎牙若隐若现,笑起来的时候浅浅的酒窝窝不知迷倒过多少村里村外的年轻小伙子。

  村长吴正用的独生子外号叫黑锤,个子不高,长得结实,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总是围着齐惠转。远远近近的姑娘谁也看不上,一门心事要娶齐惠。

  村长的儿子,有权有势,能看上齐惠,那也算是齐家的福份。可真的是应了那句俗话,人对缘份马配鞍,姑娘爱的是心中想。任黑锤怎么死缠烂打,从齐惠嘴里换来的只有三个字:不对眼。

  和齐惠对眼的是村里的另一个人,名字叫高明。

  高明很小就死了父母,十几岁时,家里仅有的几间破房子也在一场大雨后倒塌了。无家可归的高明先是住在了村西的一处败落的五道爷庙里,后来人们看见高明着实可怜,便让他搬到了队里的饲养院。白天干些喂驴喂马的活,挣点工分养活自己,晚上就睡在牲口棚隔壁的小屋里,总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齐惠的父亲齐大力是村里的车把式,赶着马车拉柴送粪,每天都要去饲养院套车马。齐惠有时候坐在父亲的马车上玩,一来二去便和高明熟悉了。

  喜欢一个人许多时候说不来是为什么。家里做了好吃的,齐惠把自己的一份省下来,背着人悄悄地送给高明吃。看着高明衣服破了,也会拿着针线给他缝补好。两人年龄差不多,长到十七八岁,高明和齐惠与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一样,彼此都成了对方的牵挂,一天不见心头上便发慌。

  好男儿志在四方。高明应征入伍前的夜晚,月明星稀,齐惠和高明在村后的小树林里几乎站到了天亮。月光透过树叶,两个年轻人的影子紧紧地交合到了一起,难舍难分。

  玩起心计来,村长吴正用不愧是高手。

  齐大力被村长请到家里时,油炸花生米、凉拌猪头肉、豆腐烩山蘑已经摆在了炕桌上。吴正用把齐大力请到了上座,黑锤嘴里称呼着大力叔的当儿,两只手也没闲着,倒满了两大碗白酒,放在了吴正用和齐大力的面前。

  齐大力第一次受到村长这么隆重的招待,几杯酒下肚便喝的晕晕乎乎,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我吴正用家的儿子能配不上你家闺女吗?”吴正用喝一口酒,吃一口菜,一抹嘴说到了正题上。

  “哪里,哪里,我家齐惠真能攀上你村长家的高枝,那是祖上的福分啊!”齐大力抿了一杯酒,顺承着吴正用。

  “只要你齐家和我吴家结了亲家,彩礼会多出别人家一倍,村里的宅基地任你去选,我吴正用出钱给你齐大力盖五间大瓦房,搬出你祖上那又破又旧的老宅子。”见齐大力松了口,吴正用又许下了愿。

  或许是五间大瓦房的诱惑力太大了,或许是齐大力真的喝的烂醉了,碗里的酒再一次碰过,咕嘟一声进了吴正用和齐大力的肚子里,齐惠和黑锤的婚事便算定下来了。

  黑锤与齐惠成婚的那天,齐大力一家已经住进了村长为他盖好的新房子里。

  太阳透过枣树上绿油油的叶子,照在屋子里的炕席上,斑斑驳驳的影子随着风晃来晃去。齐惠像木偶人似的,任由村子里几个妇人摆布着,描眉画眼,披红挂绿,只等黑锤的迎亲队伍一到,就明媒正娶成了吴家的媳妇了。

  一切进展得似乎很顺利,在喜庆的唢呐声中,齐惠和黑锤双双进入了洞房。人们看到的是黑锤满脸的笑容,齐惠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酒席散罢,亲戚朋友们便陆续离开了吴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抱得美人归,吴铁锤紧锁房门,拉灭屋子里的等,猴急猴急地就要和新婚妻子做那等待了许久的云雨之事。

  响动声就是这时从洞房里传出来的的,好像是厮打声,又好像是哭泣声。夜晚的天空中炸了几声雷,豆大的雨点下了好长时间,聚集起来的雨水从凹子村的街道流过,哗啦啦地汇入了村外的牧羊河里。祖祖辈辈习惯了在村子里生活的人对此本来不以为然。然而,黑锤和齐惠大婚当天晚上发生的事,绝对让三乡五里的的传言了许多年。

  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的婚衣,披头散发的齐惠或许不会被外村人用毛驴车拉回到凹子村。每逢下了暴雨,上游就会有木头或者猪羊被水冲走,下游就有人冒雨在河岸上走动,等待着捞获这些东西。听起来有一点守株待兔的感觉,但沿岸的人雨季里总会有所收获,所以每年都乐此不彼。

  杨度最初看到一团东西从水面上漂留来的时候,心里一阵高兴。可是当他把东西打捞上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人。杨度手一松,几乎就要把捞起来的人在扔进水里。但那一刻他心里一动,起了善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齐惠跑回了家,放在了炕头上,让老婆弄了些姜汤,灌进了齐惠的嘴里。

  齐惠慢慢滴睁开了眼,醒了。再一打听,只有凹子村这两天有婚事。天一晴,边套起驴车把齐惠送了回去。

  吴正用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结婚的当晚,黑锤要做,齐惠不干,不知从哪个衣兜里掏出一把剪刀,齐生生把铁锤那传宗接代的物件剪掉了半截。

  原本喜庆的婚事,就这样收场了。新郎官铁锤废了,新娘子齐惠疯了。

  齐大力把收了的彩礼如数退还给了吴家后,搬出了吴正用为他盖好的院子,领着疯疯癫癫的齐惠又住回了他原来的老宅。

  齐惠疯的很厉害,常常赤裸着身子在村里村外乱跑。满头的长发披下来遮住了本来俊俏的脸庞,身体的其余部分却在众人面前一览无遗。玩耍起哄的小孩子们成群结队把泥巴子菜团子扔在齐惠的身上,齐惠也不闹不怒,对着娃儿们嘿嘿一笑,顺势把那些脏污用手一摸,满身体便变得污秽不堪。好心人给她披一件衣服,齐惠随手扔出老远,颤动着胸前一对小兔子一样的乳房,屁股一扭一扭跑到了玉米地里,掰下几粒玉米棒子,坐在草地上吃了起来。

  家里出了这样的女儿,真是让齐大力两口子丢尽了颜面。几次锁紧

  房门把齐惠关在了屋子里,可不知什么时候,齐惠又砸玻璃拽门子溜了出去。时间长了便传出闲话,有人看见村里没结婚的后生和年纪大了的老光棍,拿一个馒头或几块水果糖把齐惠哄到了村外的土窑洞里做起了苟且之事。

  大概过了一年多,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秃三一大早起来去上工,猛抬头看见自家门前的枣树上挂着一个框子。把筐子摘下来一看,可了不得,里面是一个用破棉袄包着的女娃。

  那时候,秃三的父母还在世。秃三把装着孩子的筐子拿到父母面前时,老两口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造化啊,造化!咱儿子娶妻成亲看来是无指望了,好歹把这个娃儿养大,等儿子年岁大了时,身边也有个照应。”这样一合计,便把框里的孩子抱在怀里,取名筐儿。

  村里人都说筐儿是齐惠生的,但谁也不清楚是谁把孩子挂在秃三家的枣树上的。

  “这娃儿说不来就是你的种呢!”听到有人这样说,秃三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高明回凹子村探亲是在三年之后。看到齐惠的样子,什么也没说,临走时把齐惠带到了他当兵的地方。据说后来治好了齐惠的病,两人结了婚成了家。高明在部队提了干,十几年后专业到了地方。夫妻俩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很幸福。

  黑锤被齐惠废了之后,多少年没有结婚。后来吴正用做主,娶回一房不会生育的女人。两人磕磕碰碰搭伙过日子,不咸不淡,一辈子也品不出一点滋味。

  因为出身的问题,筐儿长到几岁时,黑锤和秃三还打过一场官司。黑锤说他和齐惠结婚当天行过云雨之事,筐儿是他的女儿,要把筐儿领回去。秃三当然不会想让,去医院验过血后,筐儿的血型和黑锤没有半点关系。既如此,黑锤也便死了心。

  再后来,筐儿上完高中上大学,在外地成家立业后,让秃三离开了凹子村,住在了自己的家里,养了老送了终。

审稿:丁松  编辑:夏显亮

作者简介

  平凡,原名刘高田,山西忻州市人,追求平凡的生活,以真诚和执着在文学的道路上耕耘,擅长小说和诗歌写作,主张个性化创作,从平凡的生活中挖掘创作素材。《江山文学网》签约作者、特邀作家,《孔雀东南飞文化》微刊签约作家,《青萍文艺》专栏作家。作品在多家文学网络及国内知名文学微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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