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国：韶华旧梦——如男的大不幸中之小幸

韶华旧梦

——如男的大不幸中之小幸

安徽陶明国

　　那些年，作为地处偏僻的新安中学，生活条件相当差，一场重病之后，我更不能适应这儿的艰苦生活了，考虑要调往县城石牌去。适逢怀宁师范学校在历经1962年停办十七年后于1979年在县城石牌复校，正亟需遴选调入一大批师资。于是我于这年秋季顺利调入怀师。如男也随我一同进入县城石牌，被安排在与怀宁师范一墙之隔的猫山小学代课。先是教语文，后按照她的要求，改为教她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数学。1980年，桐城师范通过考试招收民办教师、代课教师进行培训，两年后毕业，转为国家正式教师。如男改变命运的最佳机会终于出现了!她报名参加这次招考。但好事多磨，有怀宁县某地的几个民办教师联名举报到安庆地区教育局招生办，说姚如男的户口并不在怀宁县，没有报考资格。他们不知从哪儿了解到如男的教学业务很强，而且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在招考中无疑具有很强的竞争力，而他们自己则有的仅有初中毕业水平，很担心录取名额被强者占夺，于是来了举报这一手。地区教育局招生办打电话到怀宁县教育局来核实情况。县教育局桂松林局长把我叫去询问对策，我说：你们县教育局给地区招生办写个证明材料，如实证明陶明国是怀宁师范学校教师，他的爱人姚如男随丈夫到怀宁县，由怀宁县教育局安排在小学代课，应可享有本县民师、代课教师同等待遇。虽然姚如男的户口暂时还没有来得及迁到怀宁县来，但是她的爱人既然在怀宁县任教，她的户口肯定是要迁到怀宁县来的，即使今年不能参加考试，近期户口迁过来，明年肯定是绝对可以参加考试的，那些人又何苦要推迟姚如男的参考年份呢?桂局长指示秘书潘济贵按我说的这些内容，给地区招生办写了一份报告，由潘秘书亲自给地区招生办专程送去。地区招生办也觉得怀宁县教育局的意见能够成立，但是事关政策问题，他们也不便立马表态决断，于是将此案向地委宣传部作了汇报。地委宣传部长表达了他的意见：该考生在正式录取桐城师范之前将户口迁到怀宁县即可。这样，如男得以参加了这次招生考试。而在被批准参加考试前夕，考场都已经布置完毕，并没有安排如男参加考试的课桌;直到被批准参加考试后，才在考场教室的后门口临时添加了一张课桌，贴上了如男的准考证号码。终于，如男以名列前茅、女生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桐城师范录取。我连忙赶回镇江老家，将如男的户口迁到了怀宁县，由桂局长与皖河乡万明大队联系，将户口暂时先放在万明大队。如男录取桐城师范开学时，将户口从万明大队迁至学校去。

　　自高中毕业回乡当农民后，如男一直命运多舛，多年含泪抱恨,望眼欲穿，现在才终于盼到了命运翻身的这一天,敲定了进入教师职场的终极归宿。从读小学时就一直生长在心里的那个夙愿——长大了要做个有工作的人——到这时候才终于遂愿。虽然在两次高考中，都因让人揪心而又无法挣脱的不幸原因，与大学失之交臂，但现在终于好歹也算是通过考试最终正式进入了职场，也可算是大不幸中之小幸了。如果不是遭逢“文革”，按照如男的天资，她原本肯定是要考取重点大学的;后来当上了安徽省特级教师，就是她天资和能力的明证。当如男接到桐城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那时已经迁居到怀宁县的老岳父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以示庆祝。多年来一直沉甸甸地压在这位慈爱的老父亲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女儿终于有正式工作了!

“猫大” 的标杆

　　1979年秋季，我和如男进入县城石牌，这时岳父岳母和两个孩子也从老家随同迁居过来。岳母操持家里烧茶煮饭的事情，我和如男一心扑在教学工作上，同时如男也分担着其他的家务琐事。虽然这一段时间如男暂时还没有获得公办教师的身份，但全家却是过得其乐融融。我的教学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大受同学们欢迎。身为一个语文教师，我在讲台上的语言表达，从来都不是刻板的照本宣科，而一直是配以身段动作、丰富多变的手势的表演式教学，富于艺术风采。我的课，从教学内容到教学方式，都变成了一种艺术鉴赏课。同学们都为之欣悦入迷，一致赞誉有加。常常，我在讲台上“演教”，就有同学在座位上悄悄地学习我的手势语，模仿比划我的手势动作。由我授课的两个班的同学们还向其他年级的同学们夸耀自己的语文老师，让这些班级的同学们羡慕不已，以不能得到我的授课为在怀师的最大遗憾。

　　在中等专业学校,教师没有了升学率的压力,学生没有了升学的压力,教和学这两个领域的活动就都比较自由轻松。于是我有条件在课余时间开辟了一块相当不小的“自留地”——这就是从事小说创作。调到怀宁师范学校的第二年即1980年，陕西省作协主办的《延河》文学月刊五月号上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采玉人》。那时《延河》月刊在全国的发行量为四十万册，我们县城石牌镇的书报亭里甚至都有售。好几位同学去街上买回了这一期的《延河》杂志，各个年级和班级的同学们一时争相传阅。我分明地看出，同学们看我的目光里忽然多了如许的崇拜。过了几个月，《延河》又发表了我的另一篇短篇小说《处子》，同学们中间又掀起了一轮争相购阅的热潮。不只是在我任课的两个班级的同学们中间，在其他年级和班级的同学们中间，也有很多人购买传阅。一时间我竟成了同学们眼里的作家才子。继《延河》连续发表了我两篇小说，让我在该刊崭露头角以后，我开始不满足于只在《延河》发表作品，接着就向其他省市的文学期刊投稿。首先是本省娘家的刊物《安徽文学》开始发表我的小说，然后是上海的《萌芽》、浙江的《东海》等家刊物发表我的小说。于是在怀宁县石牌镇这样一个小县城里，我很快就成了一个所谓名人了，更成了我的学生们的骄傲。我任课班级的同学们有时去县文化馆或教育局参加活动，不会忘记用很自豪的语气说：“我们是陶老师的学生!”有一次县文化馆的潘永昌馆长见到我，不无感佩地说：“瞧你的那些弟子学生对你崇拜的!到我们馆里来，就高喉咙大嗓门地说：‘我们是陶老师的学生!’‘陶老师的学生’，成了他们的一块招牌啦!”

　　经常还会有并非我授课的其他年级的两三个我不认识的同学拿了他们自己的散文或小说，找我给他们的习作提意见。我心里自然很高兴：同学们这是在把我看作他们自己的标杆呢，立志也要在写作上有一番作为啊!为了满足同学们学习写作的需要，我在日常语文教学中就着意地加强写作教学。中师的语文教材本来就叫做《文选和写作》，读作品和写作品并重。所以写作教学的强化不只满足了同学们兴趣的需要，也完全与教学目标相吻合。有我这样同学们眼中的作家才子担任同学们的语文课教学，使得大多数受课学生都有了自己已经是坐在了大学中文系课堂里的感觉。这些学生在中考时成绩都在第一道切分线以上，他们之后才轮到县重点中学怀宁中学录取。他们都有聪颖过人的禀赋，内心也对自己充满自信，有充分的自尊。而我的写作水准和教学水准正满足了他们的希求。加之复校以后的怀师正集中了全县一批强劲的师资，比如年轻时代的文学才子王新淼;还有老教师陈茂如老师，国学底子殊为深厚，足可胜任大学古典文学教授之职的。所以很多同学很自豪地把坐落在皖河北岸猫山的怀宁师范称为猫山大学，简称“猫大”。在被同学们心目中升格为大学的这所中等师范学校里，我在事实上也在以大学中文系教师所持的标准来要求我的学生们，甚至超过中文系的学生。每个学期，我都要布置同学们写三十多篇作文，而且篇篇都予以认真批阅;给每个同学、每篇作文写的眉批、总批一般都会达到两百五十字左右;特别是总批，一般总会在学生的作文稿纸上落下近半页的一大片红色字迹。有学生笑称这是我的“朱批”。同学们学习写作的积极性也特别高涨，有几个同学还准备了厚厚的课外写作稿本，一学期下来，竟将一本厚厚的稿本写得满满当当。八二届毕业生李光南是这些同学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他经常在下了晚自习以后，在宿舍双层床的上头一层，还就着昏黄的灯光继续练习写作。他参加华东六省一市中学生作文竞赛数次获奖。这样的写作教学，造就、引导了一大群学生在后来的写作中获得丰硕成果。李光南毕业参加工作后，写作水平日益精进，由他担任编剧的黄梅戏现代戏《山乡情悠悠》拍摄成戏曲电影，获2000年文化部文华奖。后出版了中短篇小说集《白影》，加入了安徽省作家协会，成为本省知名作家。现任安庆市黄梅戏艺术学院副院长。

　　在我从教的生涯里，我一直着意于参与我的学生们人生和事业的华厦的构建乃至落成，让自己的事业成就和人品化为莘莘学子人生的长风，鼓动起他们高高升起远航的风帆，并恒久地充任他们扬帆远航的动力，推动他们去演绎自己人生价值的大剧。事实上，众多的学生一直把我的事业成就和人品当作了他们思齐的标杆。而这也成为我人生价值的另一块主体构成部分。

附：

陶明国：韶华旧梦（1）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陶明国，安徽怀宁师范学校高级讲师,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至九十年代中后期,在教学之余，笔耕不辍，坚持教学研究和文学创作，在多家教育刊物发表教研论文近七十篇，在多家文学刊物发表中篇小说二十余部，短篇小说三十余篇，并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发行中短篇小说集《童男子》。代表作主要有中篇小说《山乡情笺》(该作曾被发表刊物、河北省文联主办的《长城》推荐参加1981—1982年全国中篇小说评奖，被珠江电影制片厂著名导演胡炳榴看中拟搬上银幕，曾被河北人民广播电台、安徽人民广播电台在小说连播节目里播出。曾在国家级小说刊物《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转载作品。自1980年在陕西《延河》文学月刊发表小说《采玉人》和《处子》在文坛初始展露头角之后，便连篇累牍地在《清明》、《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安徽文学》·、《萌芽》、《东海》、《江南》、《柳泉》、《莽原》、《黄河》、《文学时代》、《文学大观》、《文学青年》、《长安》、《雪莲》、《西湖》等多家文学期刊发表小说。累计发表、出版小说总篇幅达近二百万字。系我省八九十年代著名作家。

　　《韶华旧梦》系陶明国先生近期推出的长篇自传体散文力作。作品回顾了先生生平生活轨迹，表述了先生孜孜矻矻于事业的奋斗和对人生的感悟，对爱情的人性化理解、诗意化追求和忠贞不渝。有一句话说得好：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默默奉献的女人。在作品的字里行间，我们总能感受到陶老师和夫人姚老师几十年如一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祸福与共的夫妻深情。让我们向他们致以最诚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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