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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吾土】刘结高:走过村庄



走过村庄

安徽怀宁 刘结高

  踩着新修的水泥路入村,挡在村口的是两栋孪生连体楼房。艳红的屋面,飞檐翘角,重叠交错;青玻黄墙,瓷砖照面,无不张扬着时尚与豪华。这大院里并列着三道门楼,有九口人,可目下却门门把锁。透过铁栅门,见院内树木高大,绿荫蓬举;清风追着落叶,像有人扯起了几道皮影,向来人诉说着主人的行踪:立怀兄弟俩同在浙江湖州买房,一个办服装厂,一个开批发部,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一对小姐妹,一个似芙蓉出水,一个如桃花含露。双双大学毕业,现供职于一线城市。老爷子陪着孙子县城读书。每到春节这大院里便有了短暂的灯火辉煌。
  顺着水泥大道,经过我家门前,来在圣怀家。高耸的屋顶盖着湛蓝的琉璃瓦,在一片红的楼群中显得别具一格。宽大的院内新开了一片菜地,守家的老太太正独自拾掇着地里的莴笋、菠菜、蚕豆…… 为儿媳和孙子们周末的归来做好准备。墙脚几株南瓜已张扬着宽大的绿叶,青龙般的藤茎昂起头,吐着信子爬上墙头,缠着轻风说悄悄话。
  道路北边三间红砖房里,独自住着九旬的秀青婶,现在正卷缩在门前桃荫下的小椅上垂头打盹,一根竹棍斜在怀里。微风轻摇着斑驳树影,分娩出乡村独有的安逸、恬静。
  一群鸡随心地在路边刨食,还“咯---咯---”地唱着情歌。突然,领头的公鸡竖起颈项,机敏地转着细头,一声“咯嘎”拉响警报!随即所有的鸡都僵硬着脖颈,警惕地看着我。我猛然双脚蹬地,吓得它们一个个展翅飞奔,箭一样地射进了柴垛下。
  沿路下来只见鹏飞家大门半开,其它几家同为“铁将军"守门。一百四十余口的村庄,时而只有十七八人留守,还包括轮椅上和床上喘气的。一栋栋精致小楼,静静矗立在无声的日光里,显得庸懒倦怠。


  忽地一阵犬吠从立全家院里爆出!显然,是我的脚步踩碎了这卷毛狗的春梦,所以,它才如此地恨我。你看它朝我瞪着双眼,昂着头,极力狂吠!每“汪”一声,耷拉的耳朵就上下跳动一次。别看这狗个小,可声如远豹。村庄有了这鸡鸣犬吠立时显得鲜活灵动,便有了那份天上人间的烟火味。
  转身便是老宅大门厅。这大门厅带着深邃的记忆,从四百年的如烟岁月中走来,它承载着十几代磙闸人的成功与失败,出生和死亡。现今却是单间独立,岌岌可危:一根檩条断落,屋顶开出硕大的“天窗”;几十匹椽子赤裸裸地暴露在屋面上,还有几爿吊在檩条下打秋千;南边山墙像孕妇一样,挺着临盆前的大肚子;门楼倒塌,匍匐在残垣断壁中;瓦砾间几株蒿草摇曳着凄凉流年。
  这无需哀怨,历史长河中总有一些风物要成为过眼云烟。新物件总在不断地更替老物件,这是时代进步的必然。老宅虽然渐行渐失,但老宅里的人和事仍永远鲜活在《磙闸史话》中。
  据说本庄农田将很快被列入“国家农田改造区”。改造后的农田区:一马平川,田成方,路成线,树成行;河道沟渠,纵横有序。于是便有了对旧貌绘一张图的冲动。
  2014年6月17日,我拿着纸笔,穿靴戴帽,走向久别的田野。首先来到这喧闹百年的稻场却发现已经开挖成地,种上了玉米和南瓜。道路也因此而阻断,不得不绕道来到下边坟场。


  这片坟场下长眠着四五十位祖先,他们分上下两排,依次而卧。以前离离小草吐着鸟舌般的绿叶,密匝匝地裹着地表,把这里包装成孩子们的游乐场,也是唱戏、放电影的首选之地。如今却是张牙舞爪的刺槐夹杂着芊芊毛竹和荆棘布满了整个坟头,连烧“纸钱"的地块也没有了。
  冈丘上,多处芭茅无人收割,遍地是没膝深的茅草,所有的小道都消失在草丛中。这与三十年前在镰刀的剥离下,山冈裸着黄土相比较,我不知该说是物质富足了还是山野荒凉了?
  最为难得的是庄子下首这棵古枫,历经沧桑数百年,如今依然枝繁叶茂,苍翠挺拔地支撑着本庄!
  它是庄中意志最坚定的强者。它的地盘受到人为地掠夺:一边是沟渠,一边是水田,它就那样可怜巴巴地立在这逼仄的田坝上。它的根刻着斑斑岁月刀痕,像一条条乌蟒虬曲在土面上。但它却默默地承受着,顽强地抗击着无数次风霜雨雪的袭击。它无怨无悔,自强自立。不寻求任何呵护,凭着自己那份定力,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仍高举着一天蓬勃的绿荫!
  村庄若是一艘大船,这古枫便是稳定船的钢锚。那条沉甸甸的链索便是人们思乡的牵绊,使远在他乡儿女们的心,永远停泊在这明月朗照的古枫上。
  农田自2012年转包给种粮大户后,这田间就没有了人语喧嚣,牛哞狗跳。起先守家的老人们还时常到田头走走,看看把自家的田弄成啥样,后来这走走也渐渐没了。
  种粮大户每年插一季,用机器耕作。眼下农田已翻耕耙平,但新生的水草又卷土重来。一岁一枯的水草叠积在田塍上,踩上去软绵绵的,给人一种虚脱的感觉。新草从枯草中钻出来,棉线状的青茎强势地向田中间蔓延。所有田埂都被农机切开一道两米宽的大口子,几股细流蜿蜒地淌过缺口。
  顺着磙子塥河道北上,见河道里塞满了麻葳和一米深的水草,不扒开水草,很难看到水流。


  葳塥有四分之三的水面被水蜡烛、菖蒲草占据,一阵风来剑一样的长叶“沙沙”作响。我刚就近水边,忽地发现脚前的菖蒲草上盘绕着几条火链蛇,吓得电击般地跳回来!再抬眼望去,天呐!草丛里全是蛇,大大小小总有上百条!它们相互缠绕,不停地翻滚着红黑相间的斑纹,令人毛骨悚然。正惊愕间,草丛中突然“扑通"一声巨响,一个不明物钻进了水中。立马想到了姑姑说曾经在这里看到过水鬼。顿时头皮发麻,头发直立!三步两步跨上了洋塥埂,到洋塥埂上心还在“呯呯"乱跳。
  洋塥埂两旁四五米高的杂树密密麻麻,蓊蓊郁郁,遮盖着中间一条裤带似的小道,走在道上阴森可怖。难以想像出五十年前这埂宽阔敞亮,绿草如茵。几条牛同时放在埂上,任其自由地啃草。一群放牛娃,像晒腊肉一样,齐摆摆地躺在埂上,跷起二郎腿,吹着口哨,仰望蓝天白云,比朱洪武还悠哉!
  顺着沟渠来到雷塘,忽见一带荆棘和茅草挡住了去路,便借着高墈跳到沟的另一边。不料踩到一坨化泥上,一个趔趄滑进泥田里。为救上身,抓着图纸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揣进了烂泥里,拉出来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图纸,全是一手的臭泥。
  我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痴痴地瞅着满身污泥,在回家途中望见何花大嫂在田里拔棉花草,便拉底帽沿,绕道来到吃水塘清洗。吃水塘同样遭到了水蜡烛、高瓜的围攻。中间仅有的水面还布满了菱角菜。岸边的石阶积满了泥土和枯草,看得出这里已是许久没人光顾了。
  村庄天地未改,但风貌已然大变:千年土坯房、茅草屋全然消失;犁铧高挂,桑农时代告终;燃气取代了炊烟,机器替换了牛耕;网络进村,自来水入户,家家楼顶矗立着明晃晃的水塔和闪亮的太阳能;粪坑换上了抽水马桶,大伯伯笑着说,现在上厕所再不会把屁股拍红了。共产党带领勤劳的人民把乡村建造得越来越美!只是这故土上的人却越来越少,老人渐渐离去,新人渐渐陌生;几十年后这明月清风不知几人与共?。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刘结高,怀宁县黃墩镇人。1954年出生。1972年秀山高中毕业后,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过农民,拉过板车,做过三年木匠。1978年考入怀宁师范,2014年退休。退休前任原三桥二中物理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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