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昭科：迟到的怀念

迟到的怀念

　安徽怀宁  毕昭科

　　我母亲去世已经四十八年了，母亲在世时竟未能留下一张照片，我对母亲的形象已在逐渐模糊。现在我鬓已繁霜，光阴流逝，若不留下一点对母亲的回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因此我想叙述一些母亲的往事，这可能是我对母亲最好的怀念。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生养育了五个儿子。从我记事时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母亲总是起早歇晚，勤苦劳作。每天除在生产队上工之外，在家里还要种菜喂猪。别人家养的是香猪，到过年就杀年猪，过年得以享受;而母亲却养老母猪，一年产几窝小猪仔，能挣现钱，供大哥念书。老母猪食量大，自留地种的瓜菜不够猪吃，母亲还要到湖里去拉野菜，大担的挑回家。秋冬季节生产队里就开始挖红薯，到傍晚收工时队里才把红薯藤分给各家。人家把分到的红薯藤干脆晒干当柴烧，而母亲却要把红薯藤上的茎叶都要扯下来，晒干做猪饲料。秋寒之夜，母亲带着我扯红薯叶，可大一堆的红薯藤一时哪里扯得完?到了深夜月亮升起时，我已是困得不行了，可母亲还要我坚持，甚至打谜语叫我猜，什么“生在青山叶子青，朋友带我去行军，吃起来我想不到吃，打起仗来我头名”，我边猜谜语边扯红薯叶，不知不觉一大堆的红薯藤总算扯完了。第二天母亲接着上工做家务。到老母猪产仔时，母亲就更忙了，夜晚都要起床几次，照看猪仔。

　　平日家里生活是清苦的，吃香油做的菜，很少吃到鱼肉，连猪油也吃得很少。家里很少喂香猪，过年没有年猪，只买几斤肉过年。可孩子望过年，一次大年夜，竟是下大雨，父亲、二哥及几个亲戚赶着过年时山里木材便宜，就到岳西山里去买杉木，还没有返回。聚族而居的村庄里，到处都响着年夜的鞭炮声，母亲却没有做丰盛的年夜饭，昏黄的油灯下，看到锅台上只放着煮豆腐。天快要亮时，父亲和二哥才扛着木材回家，母亲才煮肉给父亲和二哥吃。村里过年都要熬糖炸米，做成各式各样的糖粑，而母亲舍不得炸米，。为了哄我们，竟然炸几升高粱米做成糖粑，那味道远不及米糖粑的香甜。春冬的月份，只有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在家，晚上不给吃饭，说是吃了夜饭睡不好觉，至多是弄一些红薯角和高粱糖粑吃吃。

　　母亲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饥荒之苦，在生活中总是省吃俭用。我们过年穿的新鞋，其实算不上新鞋，母亲把已穿过的旧鞋底拆掉，把鞋帮子洗净补好，纳起一双厚厚的鞋底，用麻线把鞋底打得结结实实的，再把鞋帮子上好，就成了一双新鞋。母亲竟是这样节省布料!我们穿的衣服也是老布做的，一穿好多年，总是缝缝补补的，看不到有破的地方。.母亲还自己纺线，冬天夜里我一觉醒来，母亲还在摇纺车。春天请来织匠织布，一年中一家人往往能添上一两件衣服。母亲平时穿的是满襟的老布衣，只有走亲戚时，才穿上一件蓝色的时布褂子，这是母亲最体面的一件衣服。母亲如此勤俭持家，使我深受影响。

　　记忆中1969年初夏，家乡遭遇洪水，村庄对面山上的鸡冠蛇都被洪水冲走了，湖田和冲田的水稻都被淹没了，这一年的早稻几乎绝收。第二年春上好多人家缺粮吃，又无粮可借，甚至有的人家到了揭不开锅的囧境。政府调来红薯片及粳米救济。大家为分粮，吵成一团，有人叫喊着要挨家搜查，哪家有粮的就不给分，母亲一听很担心。父亲春上在外地做炕坊，不在家里吃，况且家里总是扣着吃粮，要不哪里还有现米?

　　父母都没有文化，但母亲敬重读书人，认为读书人有眼光，易立足，有饭吃。大哥尽管在文革中受到错误地对待，但母亲相信加在哥哥身上的错误一定会撤销的。大哥分配工作后，还常有同学来访。曾有一位教师来访，是哥哥的同学，母亲留他吃饭，并请家族中一位老先生来作陪。

　　母亲有胃病，经常发痛，平时都是硬撑着，从不歇息。母亲就在去世前几天，还在收割小麦，不仅打完自家的麦子，还帮别人家打麦子，使母亲胃病再发作，虽然送县医院做了手术，也未能挽回母亲的生命。母亲临终时，对父亲说不管怎样难，都要让我念书，这竟是母亲最后的遗言!那时城里的知青上山下乡，农村青年要扎根农村，谁还指望读书?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风雨载舟，独撑家庭，不遗余力地供我念书，吃尽了苦头。庆幸的是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我也有幸考上了师范学校，从此走上教师的岗位，执教四十载。我因此感恩于党和国家的教育，感恩于父母的养育之恩。

　　风雨隔阴阳，蓬蒿共一丘。父亲去世至今也二十余年了。每当扫墓祭拜时，我并不祈祷父母保佑儿孙，若是父母冥中有灵，惟愿父母亲没有饥饿，没有病痛!

　编辑：夏显亮

作者简介

　　毕昭科，怀宁县小市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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