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甲谷
灶王菩萨本姓张，每年喝碗烂面汤。这个谚语流传恩施与湘西各地。
腊月二十三日，是土家苗人过小年的日子，俗称辞灶。相传灶王爷这一天上天庭六日面呈玉皇大帝，各家各户对神灵敬畏。大年三十打道回府，接受主人供奉。为了讨好灶王爷在玉帝面前美言，土家婆婆早早起床沐浴更衣，一改往日高宏大嗓，轻言细语吩咐儿子媳妇，系好围腰，裹好头帕，用金竹桠扫帚把厨房顶上扬尘务尽，倒䟔坛，明水坛用山泉水重新灌入，水缸重新挑新鲜山泉水;厨柜水豆豉钵，霉豆腐钵，擂钵，竹筷用鼎罐里开着的沸水消毒;灶台上更是一刻不能马虎，土家婆婆会在这重要地方指指点点，今天的说话一点也不带刺儿，总是那么和蔼，那么接近。首先重点提示刷把脑壳不能在灶额上磕碰。昔年赵家天子登基，有鸟鸣谐音:赵家天子万万年!赵母用刷把一磕，五百年都不错了，哼!万万年，想偏脑壳得残疾。
诚然，我这只是个传说而已。但人们对于历史还是挺认真的。待一切整理就绪，土家公公象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嘱咐家人:刀头不怕小要热乐哈!言中有意，别忘煮熟一小坨猪肉，在肉上面插上一双竹筷子，两只酒盅，两只茶杯，把自家酿制苞谷烧酒倒上八分，把田园的富硒浓茶满上。土家婆婆从儿媳手中接过脸盆洗洗双手，久违多久的客套话:辛苦了!媳妇娃儿!在这个当下说上一遍。尔后望着儿媳与孙孙，停留的笑意在媳妇脸上一扫而过，在孙孙额头逗留很久很久。
土家婆婆虔诚点上一柱香，烧上几盒纸钱，叽叽歪歪念上一阵子，孙孙难免大笑干扰，知趣的儿媳干快捂住儿子嘴巴，飞野似的逃离现场。那庄重肃穆的氛围不亚于在教堂做礼拜。伴随着一缕缕青烟带着土家婆婆虔诚的期许送向太空，萦绕航天英雄的足迹，给玉皇大帝最好新年贺礼。一番祭祀接近尾声，儿媳把浓茶淡酒泼洒在未燃尽的纸钱上，一来防患于未然，二来观察冷后茶水浑浊，寓意菩萨心领了，一家人皆大欢喜，一年的工夫没有白费。信心满满憧憬新年的幸福祥和。儿子收拾器皿放进神龛。跷二郎腿的公公巴嗒巴嗒嚯着叶子烟，再三强调供果祭品不能给孙孙馋，否则记忆差，不能高就。
看看家人们都围坐一起，呷上一口泡壶茶，把胡子上茶滴做手缕缕，慢悠悠地摆起了龙门阵。
原来，这是远古流传一段悽凉的婚姻故事。张元相公与李氏夫人，是封建礼教下牺牲品。指腹为婚，娃娃亲，童养媳是那个时代的糟粕。张相公与今天许多花花公子一个样，喜新厌旧。逼迫李夫人，断发休妻。善良的李夫人强忍悲痛，毅然点上一柱香走进马厩，一匹火风马咬位香头，李夫人蹬上马鞍洒泪离去。
孤苦怜忊的李夫人走呀走呀!父母双亡无亲无挂的她总想有一家，哪怕是个岩洞，也是她安身立命的归宿呀!想起一曰三餐举案齐眉给公婆端茶盛饭，想起给夫君熬更受夜纳千层底，想起几十匹骡马喂养与自己的难分难舍，被曾经的家人绝情的扫地出门。在漆黑的夜里，急火攻心昏厥过去。那灵性的火风马顿足长啸，惊动了躲兵匪驻在岩洞中的母子二人。土家汉子把昏厥的李夫人背进山洞，土家婆婆用姜汤一勺一勺喂李夫人，爱怜用粗麻布摸去李夫人眼角的泪珠。孩子!只要不嫌弃这破岩洞与母子俩，我们喝粥也有一碗给你的，你放心嘛!这里很安全。
第二天一大早，土家汉子继续赶集卖柴换油盐柴米。李夫人从搭链里面摸出一锭银子给土家汉子，说是多换些布匹肉食之内。憨厚的土家汉子用手掂了掂银子，不屑一顾讥笑李夫人，你这个坨坨能换布匹，我家后洞这号坨坨少饱哟!用马儿车拉几天几夜拉不完，不过有些黄金晾色的，比你这白家坨坨还要多。李夫人半信半疑与土家汉子来到后洞，顿时惊呆了，不过她马上镇定下来，告诉土家汉子不许声张。随及请来乡贤族人，名正言顺与土家汉子举行简陋的结婚仪式。请来风水大师选择风水宝地，能工巧匠若干名，建造了一座气势宏大的走马转阁楼。
昔日卖柴郎衣衫褴褛，花眉曰眼，今个儿摇身一变衣着华丽，风度翩翩。隔三差五提着楠竹筒去酒坊买酒，从不讨价还价。酒坊老板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把一坛竹叶青蛇淹死在酒海不敢卖的苞谷烧，偷偷的卖给土家汉子，谁料土家汉子不但没有毒死，而且越喝越年轻，越喝越精神。
历经劫难的李夫人不忘初心，回报难民，那兵慌马乱的年月，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李夫人号召家人架锅施粥，解救难民。
忽然有一天，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走进了李夫人视线。李夫人吩咐下人，特殊对待此人，不能有一丝儿懈怠。施粥的时间到了，张相公坐左边，施粥人从右边舀粥;张相公立马坐右边，施粥人从左边舀粥，始终轮不到一碗喝。绝望中的张相公仰天长叹:罢罢罢!今番是饿死的命了。忽然间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传入张相公耳际，你哪是喝粥的人呀?你应该是享受荣华富贵之人，今曰给你特别备碗肉丝面条。张相公狼吞虎吞吃过一碗又一碗，打着饱嗝问旁人，能不能把这个厨师叫出来认识认识。厨师摘下头巾，问这餐面条味道怎么样，张相公叹气答道:这面条的味道只有我原来的李氏夫人做得出来。李夫人揪着张相公耳朵，让相公端详自己是谁?张相公细量顿悟，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一头撞进灶孔烈火自尽。土家公公呷上一口茶，把叶子烟蒂在三脚耳罢磕了磕，只听得土家婆婆在灶屋头喊得山响:媳妇娃儿快点!给你公公老汉把烂面汤端去喝哈，不然他嘴巴早就哒干哒!
哈哈哈哈!这一连串的笑声，多少年来，一直在土家山寨传承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