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大年三十第一次见她。
瘦、小、皮肤白皙,脸上写满沧桑。
我礼节性问了她的家庭情况,她含含糊糊地回答。我注意到,她的眼神飘忽,总在躲闪。
我才留意到没有问她姓什么。只知道她61岁,来自东北。自己说做过三五年保姆。
还说,因自己不能生养,被婆家嫌弃。离婚后她跟爹娘一起过。这几年赚的钱都养了父母,最近父母都走了,她才没了心事。
又说,老家被水淹了。上面补贴了500块钱。五百块钱不好干啥,等于老家也没有家了。如果她回去,也是住养老院里。
我注意到她身上的灰裤子,裤裆里打着深蓝色的补丁。
她是年前我们在保姆站请到的保姆。那时,也没别的人选,她春节无处可去,我们决定暂时用她陪老太太。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个世界上受苦的人不少。怎么什么事都让她摊上?在没见她之前,我还在想,61岁出来干保姆,那她的孩子们怎么舍得?
她里里外外忙活,我陪老太太说话。
中午我去厨房看看要不要帮忙,她正好低头在水盆里收拾。
我从后面经过,手碰了她的后背一下。她警觉地一颤,目光惊恐地看着我。
我赶忙说,没事没事。
我猛然发现她的一双手!
虎口往上的手背上,大大小小的口子!因为一直洗菜做饭,口子都鲜红,像一双双疼痛的眼睛。
我问,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她说,冻的。不是在你家冻的。
我说,谁家把你冻成这样?
她又支支吾吾地说:我在大望路菜市场帮忙卖菜冻的。
以我过往的经验,我看出她的手不是冻伤。很明显是利器所伤。
她在来我家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前面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不得已的假话?
厨房里刷锅的炊帚脏了,我说不能用了。我扔到垃圾桶,就跑出去买炊帚。
我回来后发现垃圾桶里没了炊帚。问她,她说又收起来了。我要她拿出来,再次扔掉。
用完的油桶她都放在阳台,我们说扔了,她还有些不舍。
我不确定她以前干过什么。她弱小的身体非常有力气。她拉老太太起床,用手把老太太的手背攥出黑色印子。
午饭前我就开始难过,因为感冒我戴着口罩。眼泪一直流,说不出为什么。
这几年看到的这类人和事太多,再回头看那些风花雪月的矫情,我真有点看不下去。
你说她不努力?以这样的出身,她努力能好到哪里去?再说,她不是一直在努力吗?
老张说,来的时候,她的水杯是一斤半的空黄桃罐头瓶子,连双拖鞋也没有。老张给她一个杯子,又给她一双新拖鞋。
我说,姐姐你现在父母没了,你的工资也不低。五六千的收入,可以攒点钱养老了。
她说,管她呢,赚几年算几年。
午饭我吃了几口菜。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我不敢看她的手,以感冒为借口远离桌子,在沙发上吃了两口。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角落见不到太阳。
后记:昨天回家继续发烧,夜里两点多还没退烧。还是做了年夜饭,包了饺子。只是会想到很多吃不上年夜饭的人,想到很多受苦的人。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你还幸福,请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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