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冬的浙北平原生活，需要很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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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深冬日子特别冷，特别是浙北平原，有那么多的河流，没有山峦阻挡北风的驰骋。对于一位患有支气管炎的人来说，在深冬的浙北平原生活，需要很大的勇气。一座古镇，寂守在古运河之畔，历史那么久，成堆的屋宇在冷冬里看不见温暖的改善，一些河流割裂着被北风占领的土地，多么像被画家揉绉丢弃的半成品画稿。所有动物都逃得无影无踪，河流里面藏身的鱼儿也绝不冒泡，唯一强烈感受到的，是那深冬偷袭肺部管脉的信号尖叫着，撕裂着这个冬夜。

 

支气管患者，通常会比常人有更多的寒冷恐惧，就像经历过二战法西斯残暴的体验一样，经历过了绝望的威胁。深冬浙北平原的气温是以个位数在零度位置左右晃动，玄晕了寒意的恐慌者。匍匐在远处来自北大荒的雪魂弓着背，在夜间的街道上闯撞。北风呼号，屋外尽是动物世界弱肉强食的声音，嘶咬声一浪高过一浪。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外的声音更残暴，尽是凶兽猛禽的肆虐与哀号。想象人类形成前恐龙成群、巨兽们扬蹄驰足的神威，弱小生灵的卑微，可以想见生命生存的不易。

 

深冬的浙北平原上的古镇是有孤寂感的，土地上的树木凋敝到像烟缕一样纤弱，村庄裸露在冷风中，公路与桥梁执意着自己的行走方向，朝着另一座远方的城市径直奔驰。这时代，那种“又见炊烟升起，夕阳照大地”画景已然消失，现在抬头看浙北平原，一片没有烟囱的土地，冬季的寒冷似乎加大了颠覆温暖的巢卵，乡情的冲动要比原来要少得多。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暂时能够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这对于我来说，值得暗自庆幸。在一座千年以往的古镇上，生活着一批上世纪饥荒年代出生的人，我们一起因循苟且着生活，每天早晨的咳嗽声彼此响应，划开了一层又一层郊外旷野的雾。

 

如此抑郁气候环境下的深冬浙北平原，我的手机上跳出来的视频便是“中国天气频道”，一位“小姐姐型”气象播报女子，尽可能控制悲凉气氛，以其偏凉的语调，报告着近日几天内浙北地区的气象预报：暴雨，大雪，大雨，中雪，中雨又中雪，恶劣天气循环往复。从她的声音里预计到，未来几天内支气管炎患者的呼吸难度将加剧，咳嗽的深度频率骤然提升，深夜的寒意恐惧在潜伏中窜跃，屋外愈演愈烈的北风嘶鸣声，让黑夜进一步演绎古代沙场的惨烈场景。接着，我的手机“头条新闻”开始播报一些能够加剧支气管炎病情的消息：美国精准打击伊朗少将苏莱蔓尼成功，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宣布俄政府全体辞职，台湾2020年选举告结，蔡英文连任台湾地区领导人，等等。这些消息所构成的事实，让深冬的浙北平原开始出现令人打噤的寒冰。

 

一座古镇便是前人耗尽生命心血构筑堡垒的地方，我在浙北新市古镇生活那么多年，而每年冬季都无一例外地复发一场病痛。今天当我缓慢旋削一只苹果时，电视画面上一只奶牛低首吃草，突然想起胡桑译的罗伯特洛威尔诗集《生活研究》中一首《历史》的译句，内心深感和谐，是的，那正是我此时的一种状态：

哦，我的脸上有着令人害怕的纯真
浸透了晨霜银色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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