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植树节过了，这里的树
还不见绿意
有几枝黄色的迎春花
零星地开着
一只山羊和一头梅花鹿，在无草的园子里
埋头吃着什么，那认真的样子
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摆设
2没有荷花的池塘里
游着几条病恹恹的鱼
时不时地，有斑鸠俯冲下来
叼起一条，飞向对面的屋顶去
旁侧的小道上
几棵垂柳，长长的辫子
不甘寂寞地甩来甩去
冬青树下，几只流浪狗
无精打采地趴着，不去觅食
也无人关注3整个下午，我就坐在那里看书
除了一方暖阳
植物园
没有一株植物陪着
二、记一场乡村夜戏
七拐八拧，走大路也走小径
看大戏只是一个托词
凑热闹才是真的
戏台是一个摆设
演员只是个道具
千瓦棒把台下照得比白天还明
除了几颗白头秃顶和灯泡比瓦数
大多数观众都选择站在暗处
天空是一块比台幕更大的幕布
星星月亮都形同虚设
风把香水的味道喂进鼻孔里
鼻子又忙着给眼睛寻找食物
许多人看完一场夜戏，甚至
连一句台词都没有记住
可他也许
真真切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看夜戏，也看别的
看太阳一样的灯，和挂在天上的月
看假的戏真的人
张村的小霞和李村的小文
就是在那夜，逃的婚
三、龙王爷爷
爷爷走了
奶奶走了
村子里见不到一个九十岁以上的老人了
只有龙王爷爷还健在
房子倒了
树也倒了
延续了几百年的规矩都倒了
只有龙王庙安安稳稳地立在村口
龙王爷爷就是好
有龙王爷爷就得每年耍故事
就得每年唱大戏
龙王爷爷好日子的那天
无论多远的游子都得来上一炷香
龙王爷爷，有您真好
跪在您的塑像前
我衷心地祝福您
长生不老
四、失学女子
广场上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子
唱着一些悲伤的歌
脚下的白布上，密密麻麻的
是一封简历
女子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我弯下腰，把五块钱，轻轻地放进脚边的破碗里
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我没有看布上的字
也没有说一个字
最怕听到一句“谢谢”
我是一个老师
而她
已经失学五、站在被拆迁的老院里
埋藏在土里的
不只是一座老宅子
还有几代人的脚印子
我的胸口沉闷
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有一幢高楼即将站起
像有人用橡皮擦，擦掉一页汉字
又重新书写
一只狗找不到回家的路
它和一只猫，忘了前嫌
蜷缩在一堆瓦砺中
哭泣六、黄昏
袅袅炊烟
夹着缕缕油香，飘出一条唤归的短信
村里村外，荷锄挑担的农夫，三三两两
和弯弯的田埂挥手作别
最懂得感恩的谷子，深深地鞠躬让路
吆羊赶鸡的声音，渐次响起
有人在村口，手搭凉棚
瞭远处的山梁
家家户户的窗子里
亮起了的灯光
再过一会儿，村子就会披一件夜的衣裳
这是二十多年前最常见的晚景
而现在，是我连做梦都碰不到的
黄昏七、清晨，一把镰刀收割了我的梦
一把镰刀，像一截腊肉，吊在院墙上
她的全身锈迹斑斑，像溅满血滴
她的目光呆滞
风一样孤独
一把镰刀，从麦地退出
就像一位正在冲锋陷阵的士兵
被突然宣布解甲归田一样
满脸的无奈
一把镰刀的心头
充满了疑问
为什么那么多田地要荒芜
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
一把镰刀，夜夜收割故乡的月色
而思念，比月色更浓
一把镰刀，任你怎样挥舞
都招不回离家游子的梦
一把镰刀，耷拉着脑袋
麦子都下岗了，还要他做甚
他缅怀的，只是战争样激烈的厮杀
初恋样刻骨铭心的曾经
八、地骨皮
翻过地皮
都找不到半截地骨皮
那时的我，上三年级
一年的学费就全指望拿它开支
因为不想失学，全村的小手
都被可恶的枸杞刺划破
如今的老家，到处的枸杞树
一根比拇指还粗的地骨皮
顶一头的刺，向我示威
和地骨皮对视
突然间
涌出一种说不上的亲切与感激
九、老槐树
站在村口。手搭凉棚
纳凉避雨的人，牲口，筑巢栖枝的鸟
享受家一样的温馨
路标样，一位忠诚的哨兵，昼夜执勤
一拨拨的村里人，从他的身旁，出出进进
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村里最漂亮的一朵杏花，趁黑夜
和一个外乡人私奔
公路通了，老槐树倒下了
他倒下的地方多了一座站牌
等车的，路过的，飞来飞去的
仍在继续着
只是除了怀念
眼前空了
心里更空了
十、下雪的春日
春风化雪
行人裹着棉衣
广告牌上，美女在炫耀内衣
一群刚被公交吐出来的孩子
又被学校大门吸了进去
私家车蜗牛样一步挨着一步
喇叭声声喊哑了嗓子
人流像时下的物欲
行色匆匆
而我，袖着手，缩着颈
灰头，土脸。都躲进帽子
像一个潜逃的罪犯
生怕被谁认出
风夹着雪渣子
鞭子样，驱赶着我的脚步
只是这冻僵了的思想，还不明白
跑回去
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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